元婴老祖回乡省亲祭祖!
消息传遍妙月仙宗。
妙月仙宗专门接待贵客的妙月船,没有穿到云层之上,而是特意在低空缓缓而行。所到之处,必大力宣扬,引无数人指点围观。
不过,这船也着实走不快。
妙月船乃是一艘五层楼船,远看高大宏伟,近观雕梁画栋,行动之时暖风阵阵,熏香怡人,百花齐放,百鸟环绕,百蝶飞舞,自带流光溢彩之景,黄钟大吕之声。
很显然,妙月仙宗这面子给的诚意十足。而其中有几分是给余之归的,那就有待商榷了。
余之归在妙月船上,好吃好喝好招待,有人陪聊天,有人陪散步,有人过来讨教问题,颇不寂寞。
甚至啸风踏雪两头雪虎,也有人服侍,泡澡用的鲜花香露,喂食用的上品灵石,梳理翅膀用玛瑙梳,梳理身体用琥珀梳,擦身的鲛绡又香又软,休憩的垫子又轻又暖。
两头雪虎受到众人喜欢,并非没有缘由。
一则,雪虎为地品灵兽,乃是傀儡材料。血肉皮骨众人不敢损伤,毛发指爪唾液还是有望拿到一点的。
二则,这两头雪虎被余之归带上船时,不是凶神恶煞的体型模样。身长一尺,形如猫咪,小翅膀扑扇扑扇,大眼睛扑闪扑闪,一只趴在余之归肩上,另一只眯在余之归怀里,仰着脖子任由挠下巴。
这小模样儿羡煞一众年轻人,从七八岁幼童到十五六岁少年都有。
他们或漂亮,或清秀,或直爽,或斯文,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奇的是,这些人性格都十分讨喜,总以哄余之归开心为要,三三两两地来,陆陆续续地走。懵懵懂懂地、天真可爱地、旁敲侧击地打听余之归和席长天的事。
用意么,除了套近乎套交情,余之归也想不出别的。
他想不出,不代表他不知道。
——妙月船上的百鸟百蝶,一多半是傀儡,还有一小半活的。
“还有六个时辰就要到了,通知余贵做好准备。”
“同光长老放心,那篇三万五千字的文章,他倒背如流。”
“很好,务必要将父子相认这一场面演的情真意切,荡气回肠。”
“安和真人保证过,如果那孩子听完不哭,他自去闭关十年。”
“嗯,还有他之前的居所,弄好了没有?引他去回忆往昔。”
“您放心,照顾他的仆人,也都找回来了,安和真人亲自盯着他们背诵负荆请罪,保证感天动地。”
“陈设呢?”
“就连院子里的鸡,毛色都一模一样,不带差的。”
“他母亲张一青房间弄得如何?”
“处处盖着咱妙月仙宗的印记,从茶具到被褥,从花盆到簪环,更不用说书籍。”
“嗯,还有,这几日问出大长老的喜好没有?”
“那孩子说的话,和我们之前猜测的,实在太不一样,不知真伪。我绝不相信大长老如此功力深厚之人,会被那两个大猫扑倒、压制,甚至求饶的。”
“你这就没见识了,为了哄道侣开心,莫说被那两只猫扑倒,便是余之归一根手指,他也会倒地不起……由此看来,大长老对那孩子真是疼宠之极。”
“那我们如何是好?”
“自然多看着那孩子,多学着点儿,大长老喜欢这样的,你们就多弄出几个这样儿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准备着……还有,多跟那孩子讲讲传宗接代之事,告诉他要大度,要为道侣着想云云,千万别惹他不高兴……”
“好好……”
余之归一边跟个彩衣小姑娘聊天,一边逗着鸟儿,在少年少女眼皮子底下,把妙月船内高层交流听了个满耳。
他在心里忍不住慨叹,妙月仙宗真的是西仙界十大宗门么?算计到一个小孩子身上,这算什么名门大派?
幸好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幸好自己到了元婴期。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
啸风从窗子跳进来,跑到余之归怀里。
踏雪随后而至。
外面继续喧哗,声音隐隐绰绰,随即戛然而止。
余之归看着啸风放在自己掌中之物,一怔:“发生什么事?”
彩衣小姑娘也一怔。
余之归起身走到门口:“刚才怎么了?”
门口有两名筑基修士,躬身道:“余真君,只是小儿恶作剧,惊扰真君了。”
余之归便道:“雪虎疏于管教,衔来此物,还请交还给主人。”
他掌中乃是一只昏过去的金花松鼠,小爪子,长尾巴,背上有几道黑色纵纹,浑身毛茸茸不假,然而湿哒哒脏兮兮。
“真君请放心,一定将松鼠还……”修士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满面焦急的男孩,奔到近前,向着余之归行礼:“多谢真君!我找了它一路!”
“杨浩轩?”彩衣小姑娘错愕。
余之归看看对方,是这几日围在他身边人之一,给雪虎梳毛梳得最起劲儿。
杨浩轩自怀中掏出一张帕子,裹住松鼠,向余之归再次行礼:“多谢真君!”
“你喜欢它?”余之归笑笑。
“嗯!”杨浩轩笑容满面,捧住了松鼠,“小松儿是我好伙伴!我已经养了八年啦!真君喜欢吗?”
余之归微笑:“很喜欢。我可以和它一起玩耍吗?”
“好啊!”杨浩轩笑道,“我还怕真君嫌弃,这几天都不敢让它出门。”
“无妨。”
“小松儿很懂事呢!等它醒来,我再带给真君瞧瞧!”
“嗯。”
杨浩轩最后行了个礼,走远。
彩衣小姑娘暗中咬碎一口银牙。
啸风嗷呜一声,打个呵欠。
踏雪跟着打了个。
打呵欠会传染的。
余之归看到了,尽管不困,也打了个呵欠。
彩衣小姑娘非常知情识趣:“打扰真君休息了,明日再向真君讨教。”
余之归点头。
这些小孩子还是很有趣的。
他抱着雪虎倒在床上,滚了两滚,问:“谁梳毛最舒服?”
雪虎嗷呜。
余之归笑:“我把人家拐去给你们梳毛,要不要?”
雪虎又嗷呜。
余之归问:“你们把人家的东西叼过来,就不去道个歉?”
雪虎眨巴眼睛。
余之归将掩饰修为的玉珏戴上:“我们去看看那一段公案。”
看毛色看齿爪,那只金花松鼠最多两岁。
杨浩轩养了八年。
——那六年怎么来的?
况且金花松鼠的寿命一般也就五六年。
——多出那两年怎么来的?
此刻金花松鼠已经清醒,被牢牢捏在杨浩轩手里,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杨浩轩心里乐开了花,他真是聪明机智,一看到余真君十分宠爱雪虎,就开始琢磨怎样投其所好。
也是天公作美,正赶上小意外,让他灵机一动,捡了这么个便宜套近乎。借着松鼠的光,明天他就能和真君打好交道。
只不过现在这只蠢松鼠太脏,他也得问问该怎么养。凭他的聪明机智,一夜之间还对付不了一只松鼠么?
聪明机智的杨浩轩打听到松鼠主人所在,因此拾级而下,一直来到楼船最底层。
那里布置着傀儡机关,空气不流通,十分闷热,气味也不好闻,简直令人窒息。
为了达成楼船缓缓行进、活色生香的效果,耗费的符阵和灵石数不胜数,任何一处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整体运转不灵,因而需要修士巡视维护。
通常在舱底巡视维护的修士,都是些不被重视的人。在里面呆着,简直是酷刑。
杨浩轩害怕油污碰脏一身白衣,只站在巨大的傀儡构件外面,捏着鼻子,扬声喊:“小球儿,滚出来!”
“杨公子,小球儿乱跑,受到教训,已经昏过去了。”一个修士忐忑道,“杨公子别再责罚他了。”
“昏过去也要拖出来!”杨浩轩梗着小脖子,“怠慢了真君,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真君?”
“还不快去!”
不一时,一个瘦弱男孩被修士背出来。
金花松鼠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杨浩轩立刻握紧,皱着眉对修士道:“弄醒他。”
一盆冷水。
余球昏昏沉沉睁开眼睛,一块手巾劈头盖脸罩下来。
“我乃杨浩轩,你跟我走一趟。”
“……啊?”
“我说,教你跟我走一趟!”
“……你?”
“听懂没有?”杨浩轩有点急了,伸腿就踹。
旁边修士忍不住拦道:“杨公子,小球儿脑子不好使,您千万别和他计较!”
杨浩轩眉一挑:“脑子不好使还敢在妙月船作事?你们哪个徇私舞弊把他带进来的?速速跟我去见船主!”
他一发威,修士连忙行礼:“杨公子息怒!小球儿上楼船绝对不是我们私自为之,他脑子糊涂,但是能死记硬背,凡是符阵或傀儡稍微变动些许,他都能分辨出来。是以我等才带着他……”
杨浩轩摆摆手:“那些与我无关。现在他得跟我走。”
“杨公子……”
“还是你们想让我去说,他养的小玩意儿冲撞了贵客?到时候直接将他从船上扔下去!”
“球……球儿……”此时余球才看到杨浩轩手里的金花松鼠,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去抓。
杨浩轩怎么能让他抓到,一抬手:“你跟我走,不然我掐死它!知道掐死什么意思嘛?嗯?”
余球不管不顾,往前扑,眼里只有松鼠。
杨浩轩后退几步,手里的金花松鼠发出尖利叫声。
然后——然后他被身后少年一跤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