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界开着老爸那辆二手奥迪，平稳行驶在前往索尔福德城俱乐部的道路上。
此刻，车上的众人的座位发生改变。
莱曼主动独自坐到了后排。
小李行坐到了副驾驶位置。
陈界认真盯着前方道路，嘴上却没有闲着，秒变送孩子去参加考试的父母，开口说道：“虽然我爸是索尔福德城老板之一，但他们的主教练是一个比较倔强的老头。我和他说了沟通很长时间，最后勉强让你获得了一次试训机会。今天他们好像有比赛，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可以看到下半场。”
“索尔福德城？那支小曼联？”
很明显，小李行的注意力没有落在陈界口中试训两字，而是索尔福德城背靠曼联传奇92班的背景下。
后排的莱曼率先发出爽朗的笑声。
开车的陈界无奈耸耸肩，故作不满的问道：“你不是说你想去曼联踢球都是那个原因吗，你这是真打心底喜欢曼联啊？”
小李行不等陈界说完，立刻抢着回答道：“那是主要原因，次要原因是我尝试了解曼联历史后，发现它是一支充满传奇色彩的球队，尤其是从慕尼黑空难开始…”
陈界连忙出声阻止小李行强烈的红魔历史科普欲望。
“你小子在我一个曼联青训出来的球员面前，卖弄那人尽皆知的红魔历史，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这眼里了。”
小李行见状，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的笑道：“陈界哥哥，我错了。”
陈界立刻纠正小李行的道歉行为，严肃说道：“改掉不是你的错，却要向别人道歉的臭毛病，而且有件事今天我必须要和你讲清楚。”
陈界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外加冷酷的声音让整个车内气氛逐渐窒息起来。
躺在后排的莱曼此刻坐直身子，双眼盯着前面的陈界，安静等待下文。
一旁的小李行早已扭头不停打量着陈界的侧脸，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安抚内心的莫名焦虑。
“我当初资助你的时候，就当面和你说的很清楚，我一定会资助你走到职业球队那一步。所以，有时候我们沟通聊天，我更多的是想听到你的内心想法，你明白吗？”
小李行沉默了。
后排的莱曼用异样的目光重新审视陈界。
陈界的话说的很清楚，小李行和他是平等的。
陈界不喜欢小李行那察言观色后的沟通。
“我知道了，陈界哥哥。”
过了好一会儿，小李行开口回答道。
“嗯，那就好。”
陈界向右打着方向盘，汽车行驶方向发生改变。
“德国虽然和英国都是世界足球强国，但英国的足球职业体系却更加完善。你知道，当一个联赛金字塔完美闭环后，对于年轻球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机遇和挑战。”
小李行思考片刻，就立刻给出了心中的答案。
陈界没有任何肢体动作，目光依旧注视前方，在过了一个下坡后，随即说道：“是无休止的内卷。”
“什么！？什么是内卷？”
小李行不明白内卷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期盼着陈界的回答。
“现在英国有140万足球少年，估计真实数据会比这个更多。但能够踢上英超的不到200个，加上其他级别的联赛，成为职业球员的概率也不到1%，所以想打职业就要做好超级内卷的准备。”
陈界停顿了一会，调整说话逻辑顺序后，继续说道：“虽然很多家长就是让孩子踢着玩儿，但当球探拿着签合同找上门的时候，很多家长的心态都会发生变化，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肯定有点儿东西，甚至也会开始幻想英超球员平均4万英镑的周薪，将来是该先换房还是先换车。”
“如果没被选上，有的家长也不甘心，他们会报靠私立的足球班，一年的学费至少是1000英镑。在英国通常只有职业俱乐部的青训才能叫青训学院，而社会上很多培训班为了招生也会擦边使用这个名字。”
“但真正的青训学院不但不用交学费，还会给你补贴，进入青训之后，内卷之路就正式开始了，很多家长还会在下课之余花钱请私教进行加练，从十岁到20岁还会经历数轮残酷的淘汰，就算20岁之后和青年队签订了合同，还是有很高的几率会被淘汰掉，不少青年球员上个赛季还和一线队老大哥同场竞技，可是下个赛季就发现自己在裁员名单上了。”
“在英国有一两个从业余低级别联赛逆袭上车英超的故事，我所知道的目前狐狸城的瓦尔迪算一个，他就是业余球员出道。但现实中更多的是从英超下车去低级别联赛，甚至慢慢的淡出职业足球圈，从大俱乐部淘汰下来的青训球员并不总是能在小俱乐部在就业，这有点儿像德国大公司裁员下来的员工，并不容易在小公司找到合适的工作。”
“不要小瞧英国足球，它真的非常卷。而且这条路不进则退，无球可踢原地退役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甚至是我…”
陈界说到这里，扭头望向满脸认真倾听的小李行，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态，继续说道：“今年的夏天，我差一点沦落到无球可踢的境地。”
“所以，有朝一日当我有能力了，我想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就是为了帮助这些球员再就业。”
“不过，言归正传，相对来说如果不是这块料的话，越早被淘汰越好。可现实却是无比残酷，即使被淘汰了也有很多家长不甘心，他们会把自己的小孩儿送去复读。有一些足球学校是专门招收这种被淘汰的青训球员的，他们就是希望从里边儿捡漏，找到被大俱乐部错过的好苗子。”
“英国职业足球道路严重内卷，但还是有很多孩子家长们想去试一试。其实不管是什么选择，提前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承担相应的后果才是最重要的，再有就是实在走不通，是否准备好了其他的后路。”
陈界的话对一心渴望踢上职业足球，甚至以加入曼联为目标的小李行来说，宛如一阵晴天霹雳，把他从美好幻想中拉了回来。
小李行自认自己有一些足球基本功，外加上绝对自信的足球天赋，一定会使他轻松在英国站位脚跟。
当听到强如陈界哥哥那样的妖孽天才，差一点夭折在今年的夏天，小李行情不自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一百多万的足球少年，英超球员只有200个，这么高的淘汰率。”
小李行脑子里对一百多万的球员也许没有具体的概念，可对一万个球员这个认知还是有的。
“哪怕只是一万个球员，抢那少得可怜的200个名额，也怕是争的头破血流，更何况英超还是出名的多国联军联赛，我不仅要和英国本土球员竞争，还要面对全世界其他的年轻球员。”
一时之间。
小李行开始努力平复新认知对个人世界观的冲击破坏力。
过了好一会儿。
小李行再度打量认真开车的陈界，心中难免感叹道：“这种恶劣的竞争环境下，陈界哥哥竟然领跑联赛射手榜，真的是可怕。或许，和陈界哥哥做中国队队友，说不定能够有很大机会打进世界杯。”
“怎么了？”
陈界的声音让小李行顿时一激灵。
后者赶紧转移话题，随口问道：“陈界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是你刚才口中的内卷，内卷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界“噢”了一声，立刻轻松答道：“比如你去看电影，第一排的人站起来看，第二排的人也站起来看，你在第三排就必须站起来看，因为你不站起来你就看不见。这就是内卷。”
陈界见小李行歪着脑袋还在消化内卷含义，便身子向后靠，对莱曼开口问道：“亲爱的莱曼先生，听我老爸说您送给了他老人家一件巴拉克德国国家队的球衣？”
“是的。”
莱曼见陈界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解的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界哪会觉得有半点问题。
反而他此刻内心无比憧憬和兴奋。
“不知道老爸穿上巴拉克球衣后，系统会反馈什么技能模板给自己？”
陈界美好的愿景被身边小李行的呼喊拉回现实。
“莱曼先生，你为什么不送给陈乐山叔叔自己的球衣呢？”
陈界闻言，随即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莱曼故意将目光移向窗外往后倒退的树影，久久没有回答。
“这个不像您的处事风格，莱曼先生，您年轻的时候在赛场内外可从来没有这么拘谨过。”
陈界难道见到莱曼尴尬难为情的一幕，立刻打趣道。
“你老爸没有看上我。”
莱曼声音很小，但陈界还是听到了。
“莱曼先生，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界心里恶趣味顿时爆棚。
让你丫的天天让我喝生牛奶，让我拼命吃动物内脏。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我有向你父亲提出赠送自己球衣给他。最后被他拒绝了，他还说他已经拥有了卡恩的球衣，不会再收藏其他门将的球衣了。”
莱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让陈界顿时冷峻不惊。
“那怎么又和巴拉克先生的球衣扯上关系了？”
陈界没有继续为难莱曼，很快给对方一个台阶转移话题。
“我有米夏埃尔的球衣很奇怪吗？当我得知了你的父亲为了你的未来，举家从中国香港搬到英国，以及来到英国后经历的一些事情后，我能够感受到那份伟大的父爱，我特别尊重你的父亲。所以，我又得知他有收集球星球衣爱好后，就主动提出赠送自己的球衣给他，没有想到他不太感兴趣，反而问我有没有巴拉克的球衣。”
莱曼说到这里，主动凑上前对陈界顺道：“你老爸跟我说，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记得亚军，除非是巴拉克。”
陈界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突然抓紧，脑子里浮现出有关德国队长巴拉克悲情的职业生涯。
2002年格拉斯哥汉普顿球场上站立着星光熠熠的银河战舰和相对朴素的勒沃库森，很多年来很多人都不断重复赞赏齐达内的那脚天外飞仙，而第一次站在欧洲最顶级较量赛场的上的巴拉克硬生生在法国人美如画的起脚瞬间被刻画成无奈的背景墙。
有时候。
这个世界真的很坏，印象最深刻的还是08/09赛季欧冠半决赛次回合，切尔西主场对阵巴塞罗那。
在切尔西1-0领先的情况下，主裁判赫宁博却连续对切尔西的点球视而不见，伊涅斯塔最后时刻的绝杀让蓝军梦断斯坦福桥，而巴拉克连追着赫宁10米怒吼的情景，却淋漓尽致的反映了这位德国硬汉对欧冠的无以言语的渴望。
“谢谢。”
陈界认真对身后的莱曼进行由衷的感谢。
这一刻，陈界从有可能得到巴拉克技能模板喜悦中跳了出来，更多的是对这位球员职业生涯的肯定和喜爱。
“我以前只是单纯把球员模板技能当成自己踢球比赛的外挂，反而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球员模板技能由始至终最重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属性数值，而是球员本身的伟大。”
陈界对先前实况游戏中发现的担忧情绪一扫而空。
此刻，他似乎离弄清系统奖励本身核心规律，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感悟。
莱曼听到陈界发自内心的感谢，先是吃惊看着对方，随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用客气。我也不是白送给你老爸的，他给了我两瓶中国的白酒，我没有吃亏。”
“…”
很快。
陈界三人便来到了半岛球场。
比赛下半场刚刚开始。
球场上索尔福德城球员和对方踢得有来有回。
同时，双方球员的失误也是频频出现。
或许，是陈界三人临时到来的运气。
在一次进攻中，索尔福德城获得角球机会。
足球第一落点被对方破坏出大禁区。
第二落点被索尔福德城球员抢到。
但面对对方的逼抢，强行突破未果，很快丢掉球权。
正当陈界三人和现场球迷一起为球队错失良机发出哀叹声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客队球员准备大脚向前开球突然滑倒。
球权再度回到索尔福德城球员脚下。
然后，30号主队球员原地传中同样摔到在地，不过他最后还是碰到了足球。
就这样。
一个失误造成的看起来传大的传球。
骗过了上抢的两名客队防守球员。
18号主队球员从后插上。
迎上机缘巧合滚到脚下的足球。
一脚爆射破门。
2-2。
索尔福德城在下半场扳平了比分。
“太棒了！”
陈界和周围球迷一起振臂欢呼。
小李行看着身边异常兴奋的陈界，被周围情绪感染后，很快加入了欢呼阵营当中。
随后，随着索尔福德城扳平比分，进攻气势一浪高过一浪。
如果主队球员失误再少一点，早就领先客队了。
两队最后踢到比赛结束，不得不战平直接进入点球大战。
这时候，陈界示意小李行跟着自己，眼神望向主罚的球门。
小李行瞬间明白了陈界的意思。
跟着球迷大部队一窝蜂挤在球门后方看台。
点球大战开始后，双方都在第三轮罚丢一次点球。
在关键的第六次点球对决中，索尔福德城笑到了最后，赢下了这场比赛。
比赛胜利后的索尔福德城球员纷纷走到球迷看台前，对球迷进行了感谢。
陈界和周围球迷一起鼓掌回应球员。
“真的越来越好了，现在知道赛后和球迷互动的重要性了。”
陈界看着不停向球迷挥手致敬的主队球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觉得怎么样？”
陈界开口向身边的小李行问道。
“陈界哥哥，我觉得索尔福德城的球迷特别棒，我刚才留意到当球员罚进点球后，那边那群球迷欢呼雀跃的动作举止，让我觉得这是一支有潜力的球队。”
小李行靠近陈界大声回应着。
陈界点头，他刚才也发现了主队球迷对球队的支持热度。
“走，我带你去和主教练打个招呼。”
陈界便领着小李行来到了主队教练席。
索尔福德城有一个三人组成的教练组。
主教练是苏格兰老头赛夫。
一个职业生涯没有任何精彩履历的教练员。
如果非要给他职业履历粉饰一些传奇色彩。
那只能加上红魔教父弗格森苏格兰执教阿伯丁时的体能教练…
“赛夫先生，您好，这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李行。”
赛夫坐在破烂的教练席上，没有和球员一起去感谢球迷。
望着另一头还在致谢球迷的索尔福德城球员。
赛夫没有理会陈界的主动问候。
“赛夫先生！”
陈界有些尴尬，不得不再度出声。
“这孩子先留下来吧，今天比赛已经结束，这几天先跟着球队训练，我看看再说。”
赛夫终于将目光落在小李行身上，见对方和陈界一样也是一名亚裔球员后，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异色。
“那先谢谢您了。”
陈界连忙推了一下小李行。
后者走到赛夫面前恭敬说道：“老板，我是德国籍华裔球员李行，擅长位置是前锋。”
小李行的英语讲的还很吃力。
不过，这句话在来之前反复练习多次，也算说的能够听懂。
赛夫微微点头，随即抬头盯着不远处的陈界，开口说道：“陈，我知道你在索尔福德城的角色。这次给这孩子试训的机会，不是因为你，我希望你能够清楚知道这件事。”
“赛夫先生，您的意思是…？”
陈界也很好奇连加里·内维尔都搞不定的倔强老头，自己磨了一些功夫后就能得到同意。
赛夫几步走到陈界身边，两人此刻已经挨得很近。
“陈，我是看在亚历克斯的面子上，给这孩子一次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