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的教室外,彻骨之寒唬退了想要出来透气的同学们。
一片冷清的校园里,只有几个慌慌张张的人影。
二班教室外的走廊上,苏可双手插在裤兜里半倚在墙边。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抬眼四处张望,也时不时的和经过的同学打招呼,扯上几句玩笑话:
“不冷啊...苏可...”
“咋不冷...等下雪...”
“有雪吗...”
“不知道...所以等等呗...”
“苏可你不冷啊...我都冻成冰了...”
“你那叫美丽冻人,多穿点也漂亮...呵呵...”
“志华在后面...”
“哦...”
探头望去,志华,文龙,周宏一起从操场小跑着来到走廊上。
周宏站在一班教室的门口对着苏可打了个响指:
“八十...快进屋...太冷了...”
苏可笑眯眯的回应了他一个更大的响指。
志华穿着长款的羽绒服,双臂抱怀,像以前一样和苏可并肩站在窗外。
文龙进屋后看到李中坐在他的课桌上和同学吹牛,又返回走廊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吹起了寒风。
文龙穿了一件从没见过的深蓝色长款羽绒棉袄。
虽然整体还很整洁,但轻微磨损的袖口和肩膀上一道长长的粗糙缝痕,看得出是别人送给他的。
苏可用手摸了摸露出羽绒的针孔:
“我明天拿布来再重新给你缝一下,不然时间长了会扯烂的...”
“好,亲戚家给的,我奶奶又缝了一遍...”
虽然文龙言语中尽力表现出了随意,但低垂的眼睑和僵硬的脖颈还是让他看起来有点点局促。
苏可穿的是芳姑姑带给她的一件男式红蓝拼接羽绒袄,里面穿着毛衣和棉坎夹。
她扯开自己衣兜下方的一块缝补的地方向文龙得意的展示:
“这是我自己缝的,就这样给你缝怎么样...”
这时文龙尴尬的神情才随着苏可的话而消散开来,露出了十八颗洁白的牙齿。
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调皮的眨着眼睛,他忍俊不禁的点点头:“嗯嗯...这样缝好多了...”
他俩说话的时候,志华也敞开外套,三根手指从破了线的衣兜里探出头来,滑稽的向两人晃晃。
他脸上装的一本正经,却在一开口就忍不住歪起嘴角笑了:“多拿点线来...”
三个好朋友开心的打趣起来,好似忘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就连童维从教室里出来经过他们的时候,苏可也是匆匆看了一眼。
那个渐行渐远的孤寂身影,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心中满是无法言语的惆怅。
一阵裹着尘沙的寒风吹过,酸涩发胀的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随着她握起拳头的手去按压眼角,一大颗泪珠快速滑过脸颊。
志华凑近她的脸庞问:“怎么了...眯眼了...”
她干笑一声,掩饰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边揉眼睛边说:“刚才一股风,眯眼了...”
文龙笑呵呵的说:“我早上吃蒜了不能帮你吹,志华吹吹...”
苏可刚想说:“不...”
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志华仰起了脸庞。
志华刚吹了一下她就低下头轻揉眼睛:“好了...跟着眼泪流出来了...”
志华抬头看了一下越来越昏暗的天空:“进屋吧...”
三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教室...
而当童维迈着僵硬的脚步,神色复杂的向教室走来的时候,他寻望的视线里已没有了苏可的身影,一股强烈的落空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微微攥起的拳头按压在紧闭双唇上,耷拉着脑袋快速经过教室的走廊。
他坐在座位上呆呆的楞了几秒钟,双肩顶靠在书桌上,把重重的额头伏压在书本上。
在喧闹的教室里,童维落寞的身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直到方启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起身坐好,揉着太阳穴,笑笑回应:“有点困...”
苏可进入教室后就手托腮帮面对周依,听她兴高采烈的讲述假期里发生的各种有趣的事情...
当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苏可托着脸庞,用张开的手指掩饰着自己的目光,痴痴的望向童维,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当童维扭头寻她的时候,她又快速的低下头。
但这一短暂的感应就足以让忧虑重重的童维,露出了一点点自我慰藉的笑容了...
快放学的时候天气突然阴沉起来,刺骨的北风也越刮越大,把地上的枯枝落叶卷到了半空中,没有方向的舞动着,最后散落在围墙根边...
苏可快速喝了一碗丸子粉条咸汤和半个馒头,胡乱洗漱了几下,告别了爸爸妈妈和哥哥,骑上车快速的向学校飞奔而去。
而当她来到教室时,李丽娟和田爱霞正坐在教室里聊天,两人和童维的座位只隔着窄窄的走道。
苏可若无其事的和她们打着招呼,心里却盘算着什么。
她坐在板凳上心不在焉的掏出英语书来,在已经是草稿纸的空白处默写单词。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田爱霞的一个喊声让她开心起来:
“苏可,我有好吃的...来一起吃...”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委婉的拒绝,毕竟两个姑娘早早就来到教室肯定有什么秘密要讲吧…
可是这一次她却痛快的答应,向她们走过去,顺势椅坐在童维的桌边上。
她左手接过李丽娟递过来的砂糖糕,背着右手从书摞上把早已观察好的物理书拿到桌面上。
然后又趁她们不注意,掏出衣兜里折好的方形纸条摸索着夹在了书本里,还把文具盒压在了书上。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了下来,随后和女孩们开启了畅快的聊天模式。
在吃了人家两个砂糖糕之后,她也就识趣的找借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经过讲台的时候,任雪和杨玲正进入教室。
互相打了招呼后,她坐到了自己的板凳上,一边默写单词一边等待着什么..
童维和刘斌进来的时候,教室里已坐上了一大半的同学。
他已没有了中午的惆怅消沉,平静从容的面容中透着丝丝清甜。
尽管苏可正在埋头书写并没有注意到他,而他望向苏可的目光还是那么的一往情深。
也许这就是手写情书的好处吧,随时都可以翻阅出来,用爱人的诚挚而滚烫的文字,化解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当他发现压在文具盒下面的物理书时,心里的小鼓就开始咚咚的敲击个不停。
他轻轻皱起额头,思考了片刻,随即低眉浅笑双手伏在书本上。
一旁的方启哲的位置是空着的,他也便大胆了一些,手托着腮帮掩饰着自己的神情。
只见他动作缓慢的在书本里翻找,在令他激动万分的礼物出现的时候,他压低了肩膀。
他把书本的另外一半竖起来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小心翼翼的打开方形的纸条。
看着那一个个美丽的字符,控制不住的喜悦充斥着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他在心里默默的感受着耀眼文字里,投射出来的炙热的爱意:
“先前觉得,思念二字极为俗气,自遇见你,只觉得自己是个俗人。
也许我还是没有适应短暂分开后的再次相见,如同第一次说相恋时的羞怯。
翩翩佳公子,皎然之姿宛如玉树临风。
不敢直面你的容颜,因为我怕我会止不住泪流,那样也太没出息了...嘿嘿...想你...每一秒...”
童维深深垂下脑袋,轻轻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浸透在这些滚烫而甜蜜的文字里。
仿佛苏可正伏在耳边,柔声细语的说给自己一样,令他雀跃不已陶醉于心。
一个拖拉板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凝想,他慌忙盖上了书本,收拾好心情,想看一眼心念的人儿。
而苏可正歪着头靠在一摞书上,乐悠悠的听周依说话。
她知道童维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纸条。
她也许还没有做好面对童维热烈目光的准备,所以只有先把自己躲避起来。
她一边静听着同学之间的谈话,一边猜想他看到纸条后的反应...
下午放学的时候,阴冷了两天的天空中,如约的飘起了雾一般的雪纱。
周宏手提着装书的塑料袋,兴冲冲的跑到二班的后门,对还在写字的苏可大喊:
“八十...下雪了...快走吧...下大了路滑...江涛呢...”
苏可对周宏指了指教室外面:“他刚才说去三班了...”
晓丽扭头看向苏可,苏可给她打了一个回家的手势,在她收回视线的瞬间撞上了童维的目光。
两个人把对彼此一整天的渴望和想念都聚汇在这一秒钟的视线里。
深深挂念的两个少年,来不及微笑,更来不及诉说,只把千言万语糅合成一声微弱的叹气。
在这两个少年的爱情里,你我的心有灵犀,各自的勇敢努力,相互的尊重爱慕,共同向往的义无反顾...
都是他们之间默契坚守的爱情信仰。
苏可收拾了书桌,又往书包里塞了自己需要的学习资料。
她把书包放在宋天城的书桌上,走到正宇身边:“今天晚上就可以冻雪糕了...”
正宇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掐着腰,调笑起她:
“你别再逮着放好多水啊...都没味了...”
苏可哼哼了几声,瞅了他一眼:
“我还能每次都憨呀...一起走啊...让可欣教教我...”
江涛拿着一本杂志,扛了书包和朋友们一起向车棚走去...
童维吃过晚饭坐在书桌旁,双手托着下巴,满面桃花的看着展放在面前的纸条。
他嘴角溢出的爱意,是那么的甜蜜,那么的幸福。
那一颗颗如星辰般璀璨闪耀的文字,好似苏可一张张不同的笑脸,撞击着他蠢蠢欲动的心灵。
虽然字条上的话语他已刻在脑海里,却还是一遍遍从头至尾的默念。
想见苏可的欲望疯狂的在他身体里膨胀。
可他心里也明白,他只能等,等打工的人都出去了,等苏可和自己都没有顾虑的时候。
面对灼热的胸膛和压制的感情,童维已不能专心做任何一道题目。
他只好起身来到楼下,从茶壶里倒了满满一杯凉白开,咕咚咕咚的灌进了温热的肚子里。
突然听到刘斌喊他的声音,不觉心头一惊,一边答应着一边快速的爬上楼梯,就看见刘斌正进入自己的房间。
他顾不上喘息,跑过去大声喊住了刘斌。
他快速的脱掉外套一个箭步超过刘斌,看似随意的把衣服搭在桌子上压住了纸条。
刘斌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看着他,放在嘴边的零食都忘了吃。
等他吸了一口凉气缓过神来,满脸质疑的嚷到:“你干嘛跑这么快...吓死我了...”
说着伸长了脖子,扒着眼,踮起脚看向身后的书桌,一脸邪笑的指着他嚷嚷:
“你藏什么呢...是不是情书...快拿出来,拿出来让小爷帮你参考参考...嘻嘻...”说着就要往前凑。
童维推着他往门口走,边推边不耐烦的说:
“什么啊...我就算题呢…算了好多遍都和答案不一样,快做你的作业去吧...”
刘斌见他说的那么认真,虽然心里还有些猜疑,但他心里知道,即使童维有点什么,他也会帮好兄弟隐瞒,不会让他处于麻烦之中,所以也就不再多问,嘟嘟囔囔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童维关上门的那一刻长吁了一口气,刚刚虚惊的一场还是让他提足了气。
他拿起外套并没有发现纸条,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他翻找了桌面没有看见,书桌和椅子下方也都没有,焦急的晕眩感顷刻间从脚底传遍了全身。
他寻找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打着手电趴在地上查看床底下,就连衣柜后面他也挤着脑袋查看了好久。
强烈的焦躁感,让他的心咚咚跳个不停。
他不得不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膝盖和手掌的泥土也没有心思去清洗,想等平复下来再继续。
在他懊恼不已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向扔在床上的外套,外套的袖口下露出一个纸片角。
他急忙拿起衣服,才发现纸条一直粘在袖口的粘贴扣上面。
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傻笑起来,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拿起纸条坐在床边,咧着嘴巴痴楞楞看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