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看到崔氏这副模样,一时后悔自己不该把决定权给崔氏。
她应该挡着的。
挡着崔家的所有人!
而不是让韩氏母子来到五弟妹面前作妖。
她真是悔不当初!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收拾好心情,温声劝慰:“五弟妹,一切都是大嫂不对,是大嫂让你伤心了,你怪大嫂吧,别怄着自己。”
崔氏抹了抹眼角的泪,冲沈氏摇摇头:“大嫂,我要说不难过,一定是假的。”
“毕竟那是娘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二嫂这样的态度,想必家人也是默许的,所以我才伤心。”
“但是大嫂放心,我固然伤心,然而悬着的心却定了下来。我一直因为二哥的死耿耿于怀,我不怪夫君,也不怪二哥,我也知道此事错在谁,但我就是无法释怀。”
“因为我始终觉得,二哥的离世,对二嫂和侄子,以及整个崔家,都是一场灾难,倘若当初我能更警醒一点,就不会有这场悲剧的发生。”
“我终究是对崔家及二嫂他们有愧啊……可适才二嫂的态度,让我明白了,他们把这仇恨记在了我身上,我夫君身上,以及白府身上。”
“他们这种不辩黑白的做法,反而让我不再愧疚了。我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既然娘家非要这般想我,这般待我,甚至连我腹中孩子都可以拿来诅咒,那么我又何必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任何问题呢?”
说到这里,崔氏握住沈氏的手:
“大嫂,你勿需感到不安,我知道你的苦心,你也是想以毒攻毒,让我释怀这段过往。”
“经过了这一遭事情,横在我心底的大石头,那无法打开的心结,已经在我二嫂恶毒的咒骂中慢慢消失了。”
“我会伤心几日,毕竟这种事情,我需要时间来调节心情。但我不会一直伤心,否则就是亲者痛仇者快,让那幕后黑手得逞!”
沈氏闻言,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她握住崔氏的手:“五弟妹,你能如此想,大嫂很欣慰。”
崔氏含泪笑着看向她:“大嫂放心,我们这个家的女子,就没有软骨头,什么坎儿过不去啊?”
“今后崔家再递拜帖,大嫂都一一回绝吧,生产前我不想再见崔家的任何人。”
“倘若崔家不仁,我们白府也可不义,大嫂勿要因为顾及我,因此为难,一切以咱们白府的立场和利益为主。”
沈氏郑重地点点头:“有五弟妹这番话,大嫂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两人握紧双手,相视一笑。
也正如崔氏所言,她虽伤心,但却释怀了。
那噙着泪的双眸,逡巡不去的抑郁之色明显消散。
而沈氏也知晓,崔家的行动怕是要开始了。
但是那又如何?
以往白府孤立无援时,她尚且能护住满门妇孺不被欺辱。
如今明微顶门立户,五弟和七弟也在帮着撑住这个家,她有所倚仗,又会惧谁呢?
刚练功回来的白琇莹,正好撞见韩氏拉着儿子,怒气冲冲的离去。
小家伙跟不上母亲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好几次要摔倒。
然而韩氏也不管,拽着他自顾自地走。
青荇和五嫂的近身侍女就跟在身后。
韩氏见她,瞥了一眼后,准备绕道而行。
但白琇莹眼眸扫了一圈,便知这韩氏与五嫂闹得不愉快。
于是她随手一扔,练功用的木剑便掉落在地上。
“啪”地落在男孩面前。
男孩对这东西,根本没有抵抗力。
他伸手就要捡,却被韩氏厉声喝止:“我怎么教你的?地上的脏东西能随便捡?!”
男孩被吓得再度哭了起来。
本就不高兴的他,却是来了脾气,任韩氏怎么拽,也不愿意挪动脚步。
白琇莹弯腰捡起木剑,而后蹲到男孩面前,笑着出言安抚:“别哭了,男孩子要有自己的主意,别什么都听你娘的。”
“你娘那么凶,而且还不顾你的感受,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娘亲,你要像你爹爹那样,对她严肃一些,她才不会总是骂你。”
说完,白琇莹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男孩一眼,转身便要走。
韩氏怒从心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姑娘你什么教养,竟然教孩子这种话?”
白琇莹回眸,唇畔挑起:“这会儿觉得我的话有错了?这会儿分是非对错了?这会儿你又看得清黑白了?”
“身为母亲,理应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因为你生了他,你就有这个责任!”
“但是你竟把这小小的孩子,牵扯进你肮脏的手段与勾当之中,有母亲的样子么?还好意思说我。”
“你自己想想错在哪里吧,别的事我说一句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你对孩子这些行为,我说你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白琇莹不再理会她,转身扬长而去。
韩氏站在眼底,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孩子还吵着要木剑,但也不敢大声哭。
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却碍于母亲不得不压抑住。又仿佛他很困惑,不解母亲为何总是对他那么生气。
然而这小小的动静,足以叫韩氏心烦意乱。
她甩开男孩的手,把男孩丢给近身,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
男孩哭着追她:“娘亲,娘亲,等等仁儿,仁儿错了,仁儿再也不敢了。”
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晏安见状,疑惑地问身边的嬷嬷:“那个哥哥哭什么呀?”
嬷嬷笑着说:“晏安公子,那个嬷嬷可能在哭娘亲对他太凶了。”
小晏安疑惑地偏着小脑袋:“为什么他们都有娘亲呀?传义哥哥有,策荣哥哥也有,这个哭鼻子的哥哥也有,只有晏安没有。”
嬷嬷一脸心疼,他拍了拍小晏安的脑袋:
“你玉衡哥哥也没有娘亲,但是你大伯娘把他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看待,玉衡哥哥也把你大伯娘当做娘亲。”
“晏安公子虽然没有娘亲,但是晏安公子曾祖父、有祖母、有伯娘、有婶婶、有许许多多的姑姑,还有叔叔们,大家都很疼爱晏安公子,大家都会代替您的娘亲照顾您。”
小晏安撇撇嘴:“晏安还是觉得有娘亲好,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有祖母就够了,祖母很疼爱晏安。”
嬷嬷既欣慰又心酸。
没有娘亲的孩子,失去父亲的孩子,都是失怙的雏鸟,都太可怜了。
正当嬷嬷想得出神时,小晏安忽然欣喜地叫了出来:“嬷嬷嬷嬷,晏安堆了一间大房子!”
嬷嬷一看,哪里有房子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堆烂泥。
但是嬷嬷还是笑了,笑着夸小晏安:“晏安公子真棒!”
小晏安笑得十分开心。
嬷嬷欣慰地看着他。
这小公子虽然学什么都慢,也并不早慧。
不像玉衡公子那样沉稳,也不如传义公子那样聪慧,更不比策荣公子在武学上的天赋。
但是那又如何?
纯真可爱,便是他最大的好处。
“小公子,玩会儿我们去给曾祖父请安。”
小晏安高兴得跳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要告诉曾祖父,我堆了间大房子。”
“我们可以把这大房子送给江北没有家的人,这样曾祖父就不会总是忧心江北那些人没有地方住了。”
“我还要堆米饭,堆鸡腿,堆好多好多好吃的,都让曾祖父送给江北没有饭吃的人。”
“哎!”嬷嬷含笑点头。
善良,也是晏安公子的一个长处。
嬷嬷牵着小晏安前去给白惟墉请安。
这座宅子里,有两个孩子被牵着。
然而两个孩子的境遇,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