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金香和冯立赶到济阳县人民医院的时候,才发现冯立的大舅高德兴已经于昨晚办理了出院手续,被一众家人接回位于乡下的家中了。
这种情况让高金香和冯立的心中不由得一沉,迄今没有接到一个老家人打过来说明大舅现在具体情形的电话,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的。
母子二人意识到,昨日白天确定还在住院治疗,却在晚间十点左右办理了紧急出院手续的高德兴,情况是极为不妙的。
他们心中本来期许的对于家人的惊喜,十有八九会转变成针对自己的惊吓了。
两个人默然地坐在医院走廊的连椅上,谁也不想开口说话,空气弥漫着犹豫和不安。
“妈,我现在应该给谁打个电话呢?”冯立率先打破了沉默。
冯立等了片刻,见母亲没有说话,就继续问道:“要不我们直接回家里看看,或许……”
“给你小舅打电话,德兴要是出了事,家里现在能拿主意的人就只有他了。”
高金香口里所讲的冯立小舅,名叫高德亮,小着高金香二十岁的年纪,是高家七个兄弟姊妹中的老幺。
因为自前些年起,高德亮开始担任他们老家所在的那个村的村主任,随着阅历的增多,其个人见识自是为自家兄弟姊妹所不能比的,因而在家人中的威望是日渐增高。
在高金香不在,高德兴又病重的情况下,高德亮自然就担负起了做为高家大家长的责任。
“好!”在答应了一声之后,冯立就拿起电话给自己的小舅打了过去。
随着电话的接通,冯立刚询问了一句大舅的情况,未来得及说自己跟母亲已经到了县医院时,就听小舅带着哭腔地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噩耗。
淳朴善良一生性子刚烈嫉恶如仇的高德兴,冯立的大舅,已于昨晚十时五十二分在家中溘然长逝了。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在亲人乍然逝去的噩耗被真切地听到后,同高德兴有着极深感情的冯立犹如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的瞬间崩溃了。
冯立拿着电话不受控制地痛哭起来。
本就在心里揣度自己的大弟弟十有八九已是凶多吉少的高金香,母子连心地见到儿子悲痛欲绝的表现,不用问也知道他从电话里得到的是什么样的讯息。
可即便是这样,高金香还是心存一些侥幸地问道:“你大舅是没了吗?”冯立沉痛地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完整地说话了。
在得到确切的肯定,心中那仅存的希望无情的破灭之后,高金香不禁悲从中来地喊了一声“你怎么就走了呀!”,随即整个人就瘫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幕心痛亲人故去不在的悲伤欲绝的情景,在医院里应该是能被经常见到的至亲之人阴阳两隔的状况。
而凡是出现在医院里的人,不论健康与否谁不是在时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呢?
听到他们母子二人哭声的人,路过他们身边的人,在附近咨询办事的人,无不冲着这对陷入悲伤哀恸之中不能自拔的母子投去了感同身受的温暖目光。
既然是心里难受得很,情绪无法做到自抑,那么想哭就好好地哭个痛快吧!
人们在默默地摇头之后,不约而同地给了他们一份宝贵的宁静,没有人会忍心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或是制止他们。
在经历了一段彻底的悲伤后,冯立渐渐地恢复了一部分理智。
他努力地将蹲着的身体站直起来,慢慢走到双手捂着脸胳膊支在腿上,哭泣不止的母亲身边复又蹲下,双手扶住母亲的肩膀,低声劝道:“妈,不要哭了,要保重身体啊!大舅还等着我们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呢!”
儿子体贴的劝慰之语令高金香已经哭的红肿的眼中涌出来的泪水是更加的多了。
“我的大弟弟啊!你心疼死我啦呀!”在艰难地从口中吐出来这两句话后,高金香满腔的悲伤依旧是无法控制地在宣泄着。
让母亲沉浸在过度的悲伤之中绝不是个长久之法。
冯立有些后悔于自己因为刚才的情绪失控所致的失态,引发了母亲如今这样的难过。
大舅的离世让他现在是方寸大乱,不禁焦虑地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呢?
他承认在激动情绪的冲击下,自己一向灵光的脑袋似乎有些转不过来了。
当“娘亲舅大”这四个字闪现在急的有些心烦意乱的冯立的脑海之中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落水之人在恐惧的手忙脚乱之中,突然遇到了救生圈一样地被赋予了能够获救求生的希望。
看来眼前的这种情况,还得有长辈在场才能掌控住局面。
于是冯立忙起身走到一边重新给自己的小舅拨通了电话。
等到冯立的小舅高德亮闻讯赶到县医院,冯立远远地看见小舅等三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取了筋骨似的瘫软无力,整个人是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在了墙上。
……
高德兴的灵堂就设在自己家原先的正屋里,停灵的地方是原来摆放他喜爱的鱼缸位置处,一走进院门转过弯来就能看得见。
当高金香被冯立和三姨家的大表姐海燕扶着,步履踉跄地走进院子后,她今日悲伤的情绪是达到了顶峰。
在一声声悲怆的呼唤中,高金香念叨着自己大弟弟的乳名“玉柱”,走到已经被覆盖了一块白布停放在木板上的大弟弟身边,掀开白布的一角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弟,做了两人于这人世间的最后告别。
冯立大舅的丧事被安排的井井有条,祭奠告慰逝去之人的灵堂、供逝者家属迎送前来吊唁拜祭之人的灵棚和供亲友坐立休息用餐的地方都是妥当地进行了布置。
望着眼前的这被覆盖了白色的一切,冯立知道老家的亲人们应该是在大舅此次被送入医院进行救治的时候就做了最坏打算的。
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关于大舅百年之后的诸项后事上的安排,现下的情形不会是这样的有序而没有一丝慌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