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离看着摩罗,道:“前辈,他们需要你,是吗?”
摩罗颔首:“算是吧。”
“那您走了之后,那些需要您的族群,该怎么办呢?”沈离问道。
摩罗拿筷子的手一顿。
好半晌,他转头看向沈离,道:“你想说什么?”
沈离直言道:“这算不算是一个能够成为您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前辈你心愿已了,可你也还有大好时光,为什么要放弃?往后,你就能轻轻松松的过你想要的生活了啊,这难道不好吗?”
如果可能的话,沈离还是希望摩罗继续走下去的。
他尽管是一个人待在孤庙,可他也不会是孤独的,他的余生也不会是没有意义,更没有负担了。
能好好的活下去,为什么还要放弃生命?
摩罗无言片刻,放下筷子,道:“我确实帮助过很多族群,他们当中!也不乏有邀请我与他们同住定居的,但我都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呃,前辈你不喜欢群居生活?”沈离道。
摩罗平静的说:“三百年前,我曾经救助过一个冰川里的族群,那里的人朴实善良,热情好客,积极邀请我留下定居。我那时也累了,便答应下来,同他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是,”他话音一转,语气冷了些,“几年后,他们发现我会玄术,不会衰老,受伤恢复的极快,也几乎不需要进食时,他们开始害怕了,觉得我是个怪物。”
沈离错愕,“后来呢?”
摩罗道:“有一天晚上,他们联合起来骗了我,给我下毒,差点把我毒死。然后他们趁我虚弱之际,砸开冰面将我扔进湖里。”
沈离沉默了。
“那一次,我差点死在那里。但是湖底的一个生物救了我,把我拖了上去。那也就是你们在色林措湖遇到的,我后来把它养在那里威吓来寻找古羌国的人。”
摩罗回头,拿起筷子伸进锅里夹菜,很冷静平淡的吃饭。
他边吃边道:“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在任何族群里定居。”
“你还记得你先前奇怪过我作为一个长生之人,为什么不像十一冢那些人一样无需进食吗?”
“我其实也不需要,但我需要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吃着吃着,也就成了习惯了。”
沈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摩罗慢慢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和你的朋友一样,能接受不同于自己的异类。如果这个异类再拥有强大的能力,更会被忌惮排斥。这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日子,我烦了。如今我是一身轻松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不结束这漫长的一生?”
沈离讷讷道:“可是这里的族群认识你几十年了,不也是……”
摩罗笑了。
他难得笑,却是带着讥讽的意味。
“你以为他们是接受了我吗?不,他们是有求于我。他们也琢磨不透我,只能保持现在的情况,不去作死。”
沈离静默。
摩罗很快吃完了,道:“有一点,我没有骗你。”
“什么?”
“我确实走到了尽头,没有太多时日了。”
摩罗理了理衣角起身,看向沈离,“当年我没有选择渡劫,便已是放弃了天道给我的一线生机。我能残活至今,已是天道仁慈。如今我执念已解,天道不会给我更多时日。你也是玄师,应当明白这点。”
沈离是玄师,却是至今才感受到了她的渺小,与世界之大。
这世界上存在着那么多的奥秘。
“渡劫不成功,会是什么下场?”沈离不清楚这个。
摩罗没有回答,转身往外走去,落下一句话。
“你功德加身,受天道庇佑,不会面临这个,也不必知道这个。”
沈离怔怔的目送着摩罗出去,心中思绪奇妙,仿佛触碰到了一扇无形的巍峨大门。
这使得沈离久久难眠,想给自己算一卦,却还是一片漆黑渺茫。
她算不出自己的命数。
后半夜,沈离也睡过去。
次日一大早,在这里吃过饭后,摩罗和沈离就压上了回去的路。
摩罗像先前去古羌国一样,背着一个巨大的包。
沈离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东西,但她压根搬不动。
末了沈离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只背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她后面能穿的衣服。
有了这些沉重的行李,沈离和摩罗走走停停的,半夜才回到孤庙。
压根顾不上整理,两人各系回房歇息睡觉。
摩罗现在长记性了,再无让沈离下厨的念头。于是次日他一早醒来就没去叫沈离,自己整理完带回来的东西,再去厨房做早饭。
沈离这时还没醒,摩罗就去修屋顶。
修到一半时沈离才姗姗来迟。
摩罗便洗了把手去吃早饭。
沈离对于自己'这么干吃白饭的行为挺不好意思,但见摩罗没什么在意的,她忍不住问:“前辈,你到底留下我做什么啊?给你添堵吗?还是单单就要我一个活人在这儿,你不觉得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行?”
摩罗呵了声,“问得好,我也想知道。但你已经错过了我给你离开的期限,你走不了了。赶紧去吃饭。”
可能是看沈离太无聊了,摩罗让她吃完去扫下山的雪。
沈离自觉不留在摩罗跟前给他添堵,老老实实的去了。
到晚上没见摩罗来找她,她也自觉回去,发现摩罗一直在厨房,做了很多菜,都色香味俱全。
沈离疑惑。
摩罗道:“今日是你们外界的春节,你就当这么过了。”
沈离心中一动,没想到摩罗还想着这个。
投桃报李,她在摩罗去盛菜的时候,到隔壁院子去,将她前面偶然发现的一坛酒给抱出来。
酒坛子有点脏,沈离觉得看了影响今晚的心情,遂倒在水壶里拎回去。
摩罗看她那么回来一愣,“这儿有水,你回去跑一趟折腾做什么?”
沈离:“这个不一样,适合今晚喝。”
摩罗已经见怪不怪沈离时不时的他无法理解之举,拿了两个碗给她倒。
坐下后,沈离捧着碗刚要入口,咦了声:“刚才还有点酒味,现在怎么没有了?”
旁边摩罗忙了半天渴的很,已经喝了大半碗,闻言奇怪:“什么酒?这儿哪儿有酒?”
沈离指指他手中。
摩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