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体育训练基地本身是有餐厅的，而且规模很大。
不过价格不算便宜，经常来这里踢球的人们也早就吃腻了，所以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半个地主的老李的建议下，一行人很快就浩浩荡荡地到了几公里外的一家大型农家乐。
农大金川文汇队自己就有三十多人，加上来给队员们加油助威的同学和那些专门为杨宇来的女生们，一共有七十来人，再加上老李他们队伍二十多人，将近一百人，两辆大巴加六七辆小车涌进农家乐的停车场，把老板吓了一跳。
不过看到来的是老李等人，老板马上就乐呵呵地迎上来主动散了一圈烟，问清楚了今天的预算标准，就把靠近旁边别墅景观区的包房全都打开给他们休息，自己忙着张罗去了。
“整点实惠的啊！”老李特意叮嘱道。
“老李，看你这话说的！”老板马上说道。“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啊！”
“就是敲打他一下。”等老板走了，老李才对江成解释。“这家店我们吃了四五年了，价格实惠，量大，味道也不错，算是这附近最良心的一家了。”
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错，面积挺大，有自己的鱼塘，外面距离云山湖也不远，周围都是云山湖畔的公园、疗养院和别墅区，满眼望出去都是绿意。
停车场旁边还有一小片草地，有几个替补队员刚才没机会上场，这时候干脆把球拿出来在那上面玩了起来，而年轻人们也分散到了周围，四处溜达。
反观老李他们这支队伍，大部分人要么在鱼塘边随便来两杆，要么就开始喝茶嗑瓜子打麻将，状态完全不同。
“还是年轻好啊！”老李和他们这支“快乐老友”的副队长老高都留在了江成旁边，看着精力十足的年轻人们，多少有点羡慕。“不过你们这也太豪过头了吧？人多不说，大巴车都用上了！”
“学校那边支持的。”江成笑着解释道。
毕竟从农大到烟草训练基地几乎是从云山城最北到最南，不可能让学生自己想办法。虽然江成也不在乎包车，但既然学校给安排了两辆大巴，特意送队员和啦啦队们过来，那他也就没有额外花钱的必要。
几人又开始闲聊，而江成也很快就把话题又引回了先前的方向。
云山足球，乃至彩云省足球为什么搞不起来？
四千多万人口的一个省，放到全国也不算少了，要是放在欧洲那更是可以算一个大国了，却没有一个国脚，就连彩云省出生的职业球员都没几个，职业俱乐部在烟草那支球队转让之后也就始终只有那么一两个，而且总在低级别联赛打转，动不动就解散、转让，搞的像是足球的荒漠一样。
“还是没钱呗！”老高比老李年轻五岁，司职后腰，别看已经是奔四的人了，作风还挺硬朗，也算是先前的比赛里为数不多给江成他们队制造了一些麻烦的队员之一。
他也是参加了六届晚报杯的人了，说起足球来和老李一样滔滔不绝。
“云山的经济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拿得出手的行业就没几个，也不需要通过足球宣传，自然就没有人愿意投资足球。”
“职业队就不说了，维持一支业余球队也不需要多少钱吧？”江成问道。
老李苦笑了起来：“老高你是管账的，要花多少钱你最清楚了，你给江老弟说说吧！”
老高于是掰着指头给江成算了起来。
他们这支队伍是最纯粹的爱好者，成员来自云山的各个行业，要么是现实中的朋友，要么就是从各个论坛、Q群认识的，组织相当松散。
人反正是不停的进进出出，别看球队的Q群有五百多人，但很多人其实早就已经不发言，经常在群里活跃的也就是四五十个，经常一起踢球的也就是二三十人。
赞助是肯定没有，经费全靠大家凑，隔三差五地收个五十、一百。
球衣球鞋足球都是自己买，交通也是自己开车，最多相互接送一下，收取的“公款”最主要的开销就是三个：租场、喝水、吃饭。
“我们在烟草体育基地踢了那么多年，也算是老客户了，有优惠，六百块两小时。一般是约人踢友谊赛，大家分摊费用，那踢一次就是三百。一场球踢下来至少喝三箱矿泉水，最便宜的云山山泉也要七十二，买好一点的就是一百多。踢完了大家总要一起吃个饭吧，一顿下来最少也要三四百，还不能喝酒。如果踢的是赌饭的比赛，赢了还好，输了起码又得多花三四百，这么算下来，一个礼拜踢一次最少一千块，这还没算大家自己花的钱。”
“我们队的约定是学生不交钱，有工作有收入的才交钱。你想我们活跃的也就是二三十人，收一次钱也就是一千多，基本上相当于每聚一次都要交一次钱。有些人来的少，交了钱却没享受到几次，心里不乐意又不愿说，交了几次钱以后就干脆再也不来了。有些年轻人本来收入就不高，日常开销也大，球队一个星期收五十、一百，看起来不多，但次数多了他们也就不愿来了。以前我们为了吸引新人，都是第一次参加活动的不收钱，结果有些人不乐意，觉得被占了便宜，还吵了一次走了不少人。所以现在我们只能每次聚会固定交五十，带一个家属再交三十，新人入群之前就说清楚，愿意接受再来。”
“去除节假日，去除下雨天，去除我们几个带头的临时有事没人组织，一年大概能踢个二十多场不到三十场。经常参加活动的每年要交一千多块，算上球衣、球鞋、球袜，再加上油钱、停车费之类，那花费就是两千多，整个球队的公款开支大概要花三万多四万块。”
“四万块那也不算多啊？”江成问道。
“四万还不多！”老李摇起了头。“而且，这是我们这种踢养生足球的队伍的花费。如果想要成绩，那就肯定不能像我们这种踢法了。年轻人要多，聚在一起练球的次数要多，整个球队一年没个十万拿不下来。要是还请援军，那花费就更多了！有多少人能坚持得下来？”
“也不全是因为钱。”老高接过了话头。“之前他们不是说了个笑话吗，说是我们这个圈子，二十二岁就退役了，等三十五岁才又重出江湖。为什么？因为年轻人二十二岁就大学毕业了，得去找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得为了房子、车子、票子奋斗了。等到三十五岁，要么已经混得不错，开始有闲有钱注重身体健康了，要么就已经觉得自己没什么指望，只能靠踢球放松发泄情绪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干笑了一下。
没人觉得这是笑话，它也许并不是云山业余足球日渐衰落的主要原因，但肯定是原因之一。
能踢球的人没时间，没精力，也没钱，那踢球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话题终于转到了更轻松的方向，江成却默默地把老李和老高的话与自己先前的想法进行着对比，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做的事情。
午饭吃完，球队和拉拉队回学校，江成搭着老李的车又回了烟草体育训练基地，名义上是看看接下来有可能遭遇的对手，为后面的比赛做准备，其实却是想要和更多业余球队的人接触，和他们聊聊，进一步了解业余联赛的事情。
老李果然和大部分参赛球队的领队、队长都熟悉，有他引荐，大部分人都打开了话匣子，冲着江成这个新人倒了一大堆苦水，而他们所说的内容也都和老李等人先前聊得差不多。
每支球队的开支都差不多，少的三万多，多的十万出头，感觉上不多，但因为没有赞助和其他资金来源，全靠热爱，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可以无视的数字。
而他们面对的困难也都大同小异，好几个球队都处于随时可能解散的状态下，一次口角，一个分歧，一个主要成员的退出都有可能让球队彻底消失。
“家里人也不支持啊！”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队长说道。“我老婆就骂了我好几次了，说我太自私，有时间踢球，没时间带爹妈老婆孩子出去找个农家乐逛逛。唉，我可能也就踢踢今年了，明年孩子高三了，总不能周末他在家里看书，我这个当爹的还跑出来踢球吧？”
“你要不踢了，你们那个队估计也得散！”老李一阵唏嘘。
下午的比赛还发生了几个不常见到的景象。
其中一支队伍的队员们因为前一晚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看欧冠的比赛睡得太晚，即便是队长不断地打电话催人，在比赛预定开始时间半小时之后也只来了九个人，最终只能被判三比零告负。
而在另一场比赛中，大家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白种人球员和三个黑人球员，他们的技术和身体素质明显比对面平均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养生球队强得多，很快就把对手打得彻底没了脾气，以十五比零的超大比分结束了比赛，双方在场上甚至还发生了口角，差一点就打起来。
老李很快就从组织单位那里搞清楚了这支队伍的底细。
“听说是文林街那边一个酒吧组织起来的队伍。”老李摇着头说道。“那几个外国人都是省大的留学生，应该是接受过系统训练的。但因为不是职业球员，所以也不违规，可以参加比赛。江老弟，你们估计是遇上对手了！”
江成笑了笑。
这样的比赛能不能拿冠军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太重要。
能拿个冠军当然不错，但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这项比赛和参加这项比赛的人。
他们有可能就是云山足球硕果仅存的火种了。
能够和他们认识，他的目的其实已经完全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