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期地方政府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招商引资，所有官员的政绩几乎都与招商有关，而且每一个人头上都有一个招商引资的考核目标，没法完成虽然不一定会有惩罚，但肯定会影响年终的评级和将来的晋升。
有办法招商引资的官员在任何地方都是香饽饽，市文广电体局的许副局长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在招商局有所建树，所以才升迁到这里，继续负责招商引资工作。
这时候已经临近年末，屏山县的领导们自然也都面临着沉甸甸的压力。
所以，虽然江成在饭桌上说出的投资计划听起来相当诡异不靠谱，但毕竟是好几百万的投资项目，对于屏山县这种先天条件严重不足的贫困县来说，已经是可以拿出来大书特书的成果，只要签下来，哪怕不一定马上执行，不但崔副县长的年终考绩会相当好看，促成这件事情的甸马乡的余副乡长和其他领导们也都能分一杯羹，获得一个非常不错的评级。
意向性协议的文本都是现成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很强的法律效率，县办主任临时被抓到办公室按照电话里的嘱咐现改了几份投资意向性协议，又忙着送到江成他们吃饭的地方，就连张县长也听说了这个事情，专门从另一处饭局赶过来和江成见面。
热情如此，恐怖如斯，江成也只能半推半就地签了一份投资屏山县各乡镇足球场和配套停车场的意向性协议，去除县政府所在的屏山镇，意向性投资十三个乡镇，总投资额不低于一千万，由县政府和各乡镇负责协调解决土地问题。
江成“前世”也曾经和崔副县长一起吃过一顿饭，但对张县长却是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这一天肯定已经是回不了云山了，一行人被安排到县委招待所屏山宾馆，又聚在江成的房间里闲聊，他才知道张县长原本是省农业厅下来的挂职干部，今年四月才刚刚成功转正。
他最大的政绩是与上海等地的多家药企达成初步合作协议，未来数年内，将在屏山县逐步推广和扩大中草药种植面积，力争把中草药种植和初加工变成屏山县的支柱产业之一，带动全县的经济发展。
这样的干部将来肯定是前途一片大好，多半是被提拔到了更高的岗位上去发光发热，也难怪江成前世没有机会认识他。
不过，在这个时空，两人却一见如故，越聊越投机。
张县长是正牌985毕业生，又正当年，当然不可能对足球一无所知。
比起理论上分管了体育相关产业的崔副县长，他对足球的了解更多，自然也就更能听懂江成给他们画的大饼。
虽然同样怀疑这样的投入是否能够坚持到盈利的那一天，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愿意投身这个泥潭的勇士报以极高的赞善，甚至还和江成聊了不少关于政策和法规方面的事，好好地弥补了一下他在这个方面的缺失。
“江总对县城是怎么考虑的？”大家算是比较熟悉了，张县长才终于问到了这个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的事情上。
在下面的各个乡镇都愿意投资一千万建足球场，没有理由在人口、经济都更优越的县城却什么都不做吧？
就那些广告牌的收益，多少年才能把投资的钱收回来？
“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希望能够把民族体育场整体承包下来，负责它的商业运营。”江成笑着答道。“当然，如果能买下来更好。”
从便于操作的角度出发，江成其实更希望能够新建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大型足球场馆。
但遗憾的是，这在当前的政策下并不容易。
大型体育场馆多半都是国有，倒不是说就一定不能由民营企业来投资和经营，只是说在云山这样的边疆地区，政策还没那么灵活，也还没有先例。
哪怕是放眼整个中国，真正拥有自己足球场馆的俱乐部也不过就只是河南队一家而已，这个情况甚至到许多年之后都没有改变。
江成无意在这种时候就先跳出来，因为现在还没有那个必要。
再说了，以他现在真实持有的资金，就算政府真的想卖，他也连投标保证金都拿不出来，政府可不是企业，不可能等着你每天几十万一笔笔地把钱转进去。而这样的钱也肯定没法算对足球的有效投入，大概率不可能返还。
张县长笑了笑：“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屏山县民族体育场才刚刚建好两年多，是为了县上进行大规模庆典和火把节等大型活动而专门建设的场馆，可以容纳一万六千八百人。
但从结果上说，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面子工程，政绩工程，除了吞掉一大块屏山县卖地获得的收入之外，还给屏山县带来了沉重的财政包袱。
每年还贷本息六百多万，折旧三百多万，日常的维护保养费用和相关人员的工资又是几十万，但屏山县城常住人口才五万出头，根本就支撑不起体育场周围的那些铺面和商业街，也根本就吸引不了什么演出单位到这里来租场，收入可以说是近乎为零。
一年到头，也就是用得上不到十天，县上每年却要为此而承担一千万的支出，每次想到这个事情，张县长就只想爆粗口。
要是真的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他绝对乐意把它交出去。
反正一年也就是用十天，哪怕要付租金也肯定比把它拿在手里强啊！
但他并不觉得金川文汇公司会现在就做这个事情，不过嘛，这也算是一个进一步推动双方合作的契机。
屏山县政府班子算是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诚意，而江成也算是超额完成了自己此行的所有目标。
返回云山之后没几天，他就在省农大借了一间办公室，把那些在足球调研工作中表现最好，业绩最突出，也持续到最后的学生们逐一找来谈话，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张毅等人，而最后的结果，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欣喜地与金川文汇公司签订了三方协议，开始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后续的现场调查任务中去。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很快就在农大内部引起了一阵波澜。
很多原本也打了这个主意，但却没能坚持下去，后来也没能找到心仪工作的学生感到十分懊恼，开始到处找人打听金川文汇公司今年到底准备招多少人，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而另外一些同样曾经参与现场调查任务，却因为偷奸耍滑而被从任务中除名的学生则开始散布关于金川文汇公司的谣言。
金川文汇不过是个空壳公司、骗子公司的说法很快就在农大内部传开，其中一些传闻甚至说得有模有样，说金川文汇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也根本就没想过靠足球赚钱，不过是想借用农大的名义出一份报告，从政府骗补贴骗政策甚至是准备搞非法集资，捞一笔之后就会马上消失。
学校方面虽然并不相信学生们之间的这些说辞，但内心也的确是有着很多疑惑。
其中最大的疑惑就是，双方合作了这么久，金川文汇支付给农大的资金也已经有将近三百万，从进度上看支出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算，可到现在为止，所有事情都是江成来农大商量解决，农大体育学院甚至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
没有任何人去过金川文汇公司的办公地点，也没有任何人见过金川文汇公司的其他领导或者是工作人员。
自始至终，出面的不过就是江成一个人而已。
这家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骗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