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八月二十三日,一只两千人的军伍急行在京索之间。
这只军队自然就是决定奔袭的汝南黄巾何仪部。
但在他们攻击荥阳之前,他们必须要先打下中间的一个小邑索亭。说来,这京邑到索亭的这段路也被称为京索道。
在那场决定汉室天命的楚汉对峙中,京索之间曾发生过一场虽小,但决定战事发展的战役,那就是京索之战。
那年五月,刚刚经历过彭城大败的刘邦,一路风声鹤唳的逃到了荥阳。萧何发关中老弱全部支援前线的刘邦,但依旧抵挡不住西楚霸王的进攻。就是这时,韩信率部支援刘邦,并在这京索之间与项羽大战,大胜。这是汉军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不败神话的项羽,可知韩信这一战对汉军军吏的精神世界到底有如何大的冲击。此战一后,楚兵再不能西进。
可以说京索之战才是刘汉天命的开始。而这一次,时隔近四百年,一只黄巾军再一次在这里向庞然大物的敌人挥臂而起,但这一次结果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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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中奔行中的何伯此时再忍不住了,他问一边的的渠帅何仪,问道:
“侄,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和泰山军一起行动更安全,为何还要冒险呢?”
这里只有何仪与何伯,没有旁人。所以何仪到底说了实话:
“叔,你知道‘先入关中者为王’这个典故吗?”
“那是啥?”
“叔,我早就告诉你要多听一些有用的。那些读书人说的还是有些东西的。”
“说这些干啥,你就告诉叔你想说啥。”
何仪叹了口气道:
“汉室的开创者刘邦,当年也是和我一样就是个亭长。但最后他得了天下,其中最关键的转折就是……”
何仪还要说,何伯突然打断:
“啥,汉室的......,何仪带着两千大军行至了索亭城外。
索亭城很小,但因为此城属于军塞,所以负责防务的不是县令长,而是一位戍长。索亭作为荥阳的外围军塞,所以有一只二百人的营兵驻守。
但索亭因为处在内腹,已经很久没有听闻烽火。延熹年间,荥阳地区发生过一场地震,使得索亭的城墙塌了一段,大概有一里左右。当时的戍长几次汇报给荥阳令,让其拨款修缮,但上面总用各种理由搪塞了。
毕竟说到底,天下承平,城墙塌了一段就塌了一段呗。没见到南方的县城,连城墙都没有,只不过用篱笆荆棘围了一圈而已。
但这一刻,这段坍圮的城墙,成了索亭上下的催命符。
那边何仪带着大军刚抵达,那边索亭就开了壁,索亭的戍长带着女卷直接从北壁逃窜了。但这哪能跑的了,最后索亭戍长战至力竭,被何仪俘虏了。
何仪需要此人告诉他,此刻荥阳城内的虚实。索亭戍长被拉前问话时,没撑多久就投降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这大汉轮不到他来尽忠,他还不配。
有了索亭戍长的帮助,何仪很快就招降了城内的二百名戍卒。附近的一些山寮众在听到黄巾军已经杀到了索亭,纷纷来投。
世上从来就不缺聪明人。这些投何仪的山寮众们知道黄巾军下一个目标就是打荥阳。打荥阳不就是打敖仓?敖仓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粟山粟海,只要随黄巾军抢一把,那日后还会缺粮吃吗?
之后何仪向索亭戍长仔细询问了荥阳的情况。
从中得知,此刻的荥阳的确空虚。其本来有兵两千,但一半之众已经汇集附近几个县的县卒,南下管城,欲阻挡驻军在苑陵的张冲部。
很显然,荥阳方面并没有料到,会有一只贼军会飞度嵩山,从密索道奔袭而来。
得了这个情报的何仪,大喜,决......定加快速度,抓紧战机,所以他并未在索亭修整,只稍微整顿了刚投降的两百戍卒,就向着二十五里外的荥阳而去。
其部于当日申时,赶在太阳下山前,行至距离荥阳城只有不到十里的一处平原,驻军修整。就这样,从二十二日伏杀京县援军,到二十三此刻兵围荥阳,何仪一共只花了一日便赶到,可以说相当之顺利。
其实事情的发展确实如那位投降的索亭戍长所言,此刻的荥阳分外空虚。
无论何仪是不是私信太重,自己率军独走,但有一说一,他抓的时机是真的好。此时,何仪连破京县、索亭两处,日驱四十里,所当无一合之敌,证明了走京索道确实避实就虚,正得兵法之妙。
此外,何仪用兵果决也是其中重要因素。何仪伏杀了京县兵后就有了奔袭荥阳的念头,而等顺利击破京县,这个念头直接被他果断执行。这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应有的素养。
而且为了保证突袭不被发现,达到出敌意料的目的,何仪专门选了山间僻径间道而行,一路上要是遇到樵采的樵夫,也掳到军中,以防其报官。
当然何仪顺利完成此突袭,和他麾下的这两千部下也是密不可分的。之前他从张冲那领了伏击任务,就从自己麾下六千军卒拣选了两千精锐,而且不带家属和辎重。正是这一只精干武装,又轻装简行,才完成了突袭荥阳之战略目的。
正是上述之种种,当何仪率部驻扎距离荥阳城不足十里的地方时,荥阳城内的荥阳令得到了城外商旅的报警。
这些商旅禀告城外十里外有黄巾军。
荥阳令根本不信,直接将这些商旅以欺军之罪给斩了,首级还吊在外面的城头。
就在外面这些首级还淋淋滴血的时候,正巡县的郡督邮慌忙带着舆队逃窜入城,并给荥阳令带来一个绝望的消息:
“黄巾蛾贼,大兵压境......。”
此任的荥阳令叫杨懿,出自显赫的弘农杨氏。其人有着传统的公族子弟的习气,那就是极度自信又目中无人。但公族的教育,又使得此人颇有能力。
但可惜杨懿已经为尚书台的选部铨选升迁了。他已经坐满了三年县职,要上京叙职去。当然这个年资一满即能升迁的待遇也就是他们这些公族子弟才有的。要是都这样,那也不会有那么多一辈子都在县丞任上蹉跎一辈子的老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杨懿不愿多生枝节,对城内防务军阵一概不理,只等新的荥阳令到任,他这里一交接,就可以回京做他的议郎了。
但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黄巾兵杀来了,而这时候新的荥阳令却还未赶到。没奈何,杨懿只能再此揽下这个烂摊子,重新接过荥阳防务。
杨懿还是非常有能力的。他做了三年荥阳令,非常清楚荥阳防卫的重点就是荥阳的北侧水门。靠这条水门就可以直入黄河,再下洛水,然后一路可进入京都。换句话说,荥阳就是丢了,这水门也不能丢。杨懿一定要守住荥阳水门这条水道。后面的敖仓、广武城都在这条水道上。
于是,他以荥阳令的名义,发檄征调荥阳丁口八千,上至耄耋,下至束发之龄,只要能拿得动戈矛,统统在被征之列。甚至丁女也被征发,用给城头上的丁男转输补给。
杨懿这次是真的狠。河南郡作为京畿郡,在籍人口大致在百万。但其中洛阳一地就划去了三十万。而河南郡领县有二十一城。换句话说,抛开京都,剩下诸城平均每城不过有口两万。荥阳城大,稍微多些,但也不过三万人上下。
而杨懿这一次直接征了八千丁男,可以说将荥阳城扫地为兵,若不是此地大族众多,也都支持杨懿,这种征调规模是不可能做到的。
要知道,此世毕竟不是秦汉的军国体制,可以......用行政命令调动全国资源。东汉他虽然是汉,但到底和西汉不同了。
杨懿征了这八千丁男,再并上自己手上的千余县卒,就做如下布置。
趁着敌还未围城。立马在城南修造三处壁垒工事,和城墙上的弓弩兵互为犄角。然后在最重要的北门水门,沉了三条巨舟用以堵塞水道。
对这一决定,荥阳城内诸多大族是坚决不同意的。往公说,荥阳这条水道是漕运水道,还是最重要的一条通道,每日来往舟船如织,可以说是金子流淌的不为过。这里一沉,后面日费何止万金。
而往私的说,这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是最重要的。就是你杨懿把这水道一堵,万一后面荥阳城破,他们这些大族如何逃脱?
但杨懿就是知道这些,所以才在夜里偷偷凿沉了三艘巨舟,为的就是将城内这些大族的后路给断了,逼他们和杨懿一起坚守荥阳。
杨懿当然知道此举的反噬,城内的郑氏是不输他们弘农杨氏的巨族。他这么做算是得罪死了郑氏,以后的前程估计是要暗澹了。
但又如何,他杨懿在乎这些?
你别说,三国之前,汉室公族子弟还是有其操守和理想的,你说他们有私心没有?肯定有,但对于汉室,他们的忠诚,没的说。
如此布置后,杨懿再发了三道信兵,向身后的虎牢关校尉急催救兵。
做完这些,杨懿自觉做了十二分努力,剩下的就看对面的黄巾贼如何出招了。
驻扎在十里外,何仪部的兵力也在迅速膨胀。
之前已经说了,荥阳此地的黔首穷苦们因为年年都要被征发派役,生活苦不堪言。而现在听黄巾杀到了荥阳,他们既兴奋又迟疑。
兴奋不难理解,但迟疑的原因是,他们到底对黄巾贼不了解,万一这些人也是一帮贼匪,他们虽然没有乡豪家那么有钱,但到底也有些口粮,身上到......底也有一身衣服,所以他们也担心被这些贼匪抢掠。
但一夜的观察,他们对眼前这只黄巾贼再无疑虑。这只兵入境后,丁男无所掠,丁女无所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只纪律严明的王者之师。
这也是何仪的精明之处。他自觉手上的兵力虽然精,但到底有限,知道不争取当地的民心,攻打荥阳还是有些费劲的。
所以他就和麾下众将士下令,让他们对周边聚落秋毫不犯。
当时何仪手下这些悍卒就不答应了,要是他们能被管束住,之前在京县他们就不会烧杀抢掠。
但何仪告诉他们,附近聚落圩市的都是一些穷困,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犊鼻袴,你们抢他们能抢到什么?
但请你们望北看,对,就是那荥阳城。荥阳城内什么没有,只要他们攻下荥阳,他何仪许诺,三日不封刀,期间众将士抢了多少就是多少,都是他们自己的。
这下子,何仪麾下这些虎狼信了,嗷嗷叫,誓要打下荥阳,发一笔大财。
说来也是可惜了,本来汝南黄巾的成分在太平道诸方中是最好的。就是因为老渠帅彭脱此人是农户之子,加入太平道的初衷就是想给像他这样的黔首求个活路。
是以,他在教内提拔了无数像他这样的底层黔首,教内的豪势派在汝南方根本没一点机会。汝南方六健将,就何仪和刘辟的家世稍微好些,但一个是不入流的亭长,一个也只是乡游檄。
但随着彭脱战死,汝南黄巾诸小帅因为争夺渠帅的位置也分裂了。像彭脱选的新渠帅黄邵,虽然够底层,够心系穷苦。但也正因为只在底层打转,又没有天资才情,所以格局视野都特别小。
对于像何仪这样试图染指他地位的人,黄邵恨之入骨。如果黄邵能够大气一点,或许汝南黄巾还不会这样。
但如果也毕竟只是如果。何仪终究率军......而走,汝南黄巾终究也分裂两军。
而何仪此人呢,野心手腕都是有的。但其人缺少理想,更相信利益。其人如此,那他用人自然也是以利驱之。
他手下的这些悍卒就是如此。他们大多都是农户黔首,本来也是穷苦人,按道理更懂得穷苦人的苦,一般来说是不会抢黔首的。
但这抢掠是强刺激的事,只要做过一次,就很难停下来。他们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像当年乡豪主人家那样欺负别人,他们就有了一种幻觉,就是他们不再是穷苦,而是有权力的人,是能决定别人生死的人。
正是这种迷幻的权力感,让他们着迷。他们不是无名之辈了,也是个人物了。而一旦如此,他们劫掠穷苦就更甚。
如此故事,也将在日后无数农民起义中一次又一次重演。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人性都是大抵类似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不论何仪是骗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的,靠着不封刀的许诺,何仪麾下到底约束了行止,做出了一副秋毫无犯的样子。
为了进一步争取本地黔首,何仪甚至还将泰山军的法宝也拿了出来。一路行军,何仪就打着给荥阳民们分田的口号,要给荥阳黔首一个太平之世。
这些种种策略,果然使得附近乡野中那些活不下去的黔首们纷纷投军。一时间,何仪的军力,直接膨胀到了八千。
然后,他就这样,带着这只拼凑出来的杂军,杀向了荥阳城。
第一次荥阳之战,就这样正式开启。
而走,汝南黄巾终究也分裂两军。
而何仪此人呢,野心手腕都是有的。但其人缺少理想,更相信利益。其人如此,那他用人自然也是以利驱之。
他手下的这些悍卒就是如此。他们大多都是农户黔首,本来也是穷苦人,按道理更懂得穷苦人的苦,一般来说是不会抢黔首的。
但这抢掠是强刺激的事,只要做过一次,就很难停下来。他们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像当年乡豪主人家那样欺负别人,他们就有了一种幻觉,就是他们不再是穷苦,而是有权力的人,是能决定别人生死的人。
正是这种迷幻的权力感,让他们着迷。他们不是无名之辈了,也是个人物了。而一旦如此,他们劫掠穷苦就更甚。
如此故事,也将在日后无数农民起义中一次又一次重演。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人性都是大抵类似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不论何仪是骗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的,靠着不封刀的许诺,何仪麾下到底约束了行止,做出了一副秋毫无犯的样子。
为了进一步争取本地黔首,何仪甚至还将泰山军的法宝也拿了出来。一路行军,何仪就打着给荥阳民们分田的口号,要给荥阳黔首一个太平之世。
这些种种策略,果然使得附近乡野中那些活不下去的黔首们纷纷投军。一时间,何仪的军力,直接膨胀到了八千。
然后,他就这样,带着这只拼凑出来的杂军,杀向了荥阳城。
第一次荥阳之战,就这样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