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莲生传法于桑桑
同样是寒冬,寒意的浓淡却不相同。
冬季的草原,没有一望无际的绿,却是苍茫一片的白,细看还有无数裸露着身姿的小草,透着微微的生命在与严冬挣扎着,同时默默的等候着春天的到来。
几天前,一场天火,焚毁了草原的一切希望。
左帐王庭的蛮人,还有十一长老所带领的荒人全都乱了。
为了新的单于之位,草原内部的战争再启,鲜血在草原上浇灌,将整片草原都染成了血红色。
不论是荒人,还是蛮人,他们都是一群桀骜不驯之辈,没有首领的束缚,他们更加的放飞自我。
屯着粮食的部落,将粮食藏起来,用来收买军队。没有粮食的部落,为了活下去,便只能投靠,或者去抢夺粮草。
天罚之后,战争无可避免,这是昊天的意志。
与草原的混乱相反的是,深冬的长安城格外的平静。
临四十七巷里,老笔斋迎来的依旧是一个寻常的夜。
宁缺的字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卖,在初期卖了十多幅字之后,便由于太贵少有人买了。
长安城里真正懂字画的人没有那么多钱,而有钱的人又不懂得字画。
虽说字卖不出去,可老笔斋依旧是临四十七巷最受欢迎的店铺。
漆黑的夜,小小的庭院。
桑桑坐在小板凳上,她的手指间点出一团洁白的光芒,黝黑的小脸被照耀的光明一片,小眼睛愈发的明亮,仿佛在想念某些人。
是的,她想宁缺了。
从岷山开始,他们两个始终都是一体的,哪怕后来到了渭城也一样,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桑桑很懂事,她想帮宁缺分担一些事情,因此她对于修炼格外的用心。
光明神术,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有敲门声音响起。
桑桑睫毛生长的又长又密,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染着一层雾气,叫人心生怜惜,敲门的声音让她的眉毛微微皱起,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些不好的感觉。
会是谁呢?
桑桑已经成为了修行者,迈入了洞玄境界,哪怕是隔着门,她也能利用修行者的手段感应到门外的人。
念力随风而动,洞穿了大门,落在了门外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很老的僧人,他穿着一件大红的僧袍,老人苍苍两鬓经过时间的风化已经白,饱经沧桑的身体也被岁月压弯了腰,安详的脸上,透出的是艰辛,深邃的眼中,显出的是淡淡的忧伤。
桑桑站起来,用着很低的声音询问道:“你是谁?”
僧人不是凡僧,哪怕桑桑说话的声音很低,并且隔着门,他依旧听的非常清楚。
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将一个声音传入到了桑桑的耳中。
“我叫莲生,你可以称呼我为师叔。”
“我不会做光明之女的,所以你还是离开吧。”
莲生眉头微皱,眼神微弱的光亮透出疑惑。
很难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真的有人并不在乎权柄地位。
“我只是来给伱传道的,并非逼迫你成为光明之女。”
桑桑踌躇了很久,她确实想要得到更多的修行法门,并且有一件事情她很好奇,于是她便开口问了。
“你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僧人。”
“我的确是一个僧人。”
莲生确实是僧人,他是佛宗的护法,修行了最纯正的佛宗功法。
“你不是说,要给我传道么?”
“我曾经也是西陵的裁决大神官。”
“你没有骗人。”
桑桑能看得透人心,一个人是否撒谎,对方开口他便能猜得到,如果莲生没有撒谎的话,莲生可就真的厉害了,佛宗和道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信仰,莲生是怎么做到的,他的人生又该如何的精彩。
这让桑桑想起了卫平安,他讲述的故事总是那么生动迷人,在虚构的世界里,关于正道和魔道之争,又或者是一个草根崛起的故事,又或者是一个小女孩被遗弃,然后又崛起的故事。
桑桑看了许多离奇的故事,却想不到有一个人能是佛宗修行者的同时,又是道门裁决大神官。
一个人能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信仰融合在一起,他的人生该多么精彩!
莲生突然生出惊异,桑桑没有听过他莲生三十二的故事,她又是凭什么判断他没有撒谎呢?
桑桑是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小姑娘,可她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聪明如莲生,只是凭借简单的对话,便能察觉到桑桑身上的异样。
卫光明选择让桑桑成为光明之女,并没有那么简单,绝非是因为桑桑的天赋有多好。
“吱呀!”
老笔斋的大门被打开了,是桑桑用念力从内部打开。
莲生迈步踏入,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今日见到桑桑,一定会对他的人生形成极大的影响。
四周摆放着许多的字,写这些字的是一个叫宁缺的年轻人。
其中很多字,都是这个年轻人在没有踏入修行的时候便已经写好的,这些字中并没有蕴含着天地元气,但莲生却能看出一种杀伐之意。
莲生知道这是宁缺的字,他是夫子新收的弟子,书院二层楼的十八先生。
光明之女桑桑是宁缺的小侍女。
书院二层楼弟子的侍女,是未来的光明大神官。
这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按道理说,道门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桑桑接去西陵保护起来,而不是留在唐国,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现在的道门,给莲生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在明知莲生是魔宗的大祭者,依旧敢于让他来培养下一任光明大神官。
小院里,桑桑的皮肤比初来长安时白了不少,看起来依旧有些黝黑。
莲生看人不看表面,他看的是内心,一眼便望穿了桑桑。
这个小女孩,是一个内心无比洁净的人。
莲生观察桑桑的同时,桑桑也在观察着莲生,这个老和尚的内心极为污浊,但他是一个好人。
桑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警,似乎是上天给的指示,让她离这个老人远一点,她问内心的深处为什么,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桑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强自按捺住心中的躁动,想着未来一定要帮到宁缺,她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老和尚,问道:“你能教我什么?”
莲生看着桑桑,他感受到了光明,一股极强的光明之意,这是比卫光明在魔宗山门时候带给他的光明更甚的一种光明之意。
“佛宗,道门,魔宗,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
柯浩然修行浩然气,以一法模拟万法,而莲生则是学贯佛道魔三家,他是真正的万法皆通,看遍了所有典籍,也学会了所有典籍,在整个修行界,几乎没有莲生所不知道的修行法门。
桑桑突然想起了卫平安讲给她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在面临困难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个老爷爷,传给她道法,让她变强,按照这样的规则,现在的她,也是一个故事的主角。
莲生懂得佛宗,道门,魔宗的功法,他的人生精彩,他也是自己的主角。
桑桑带着疑惑向着莲生询问:
“我不是被选中的光明之女么?难道我也可以学习魔宗功法,或者佛宗功法么?”
“你不是也说了,并不想要成为光明之女么?”
“我想要得到能帮助少爷的力量。”桑桑想要的很简单,她觉得只要能帮到宁缺就行,任何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无所谓。
“想要帮到书院的十八先生,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修行者的世界里,书院就是全天下最强的不可知之地,书院弟子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想要帮到书院二层楼的弟子,必然也要成为实力和地位相近的存在。
“我想试试。”
桑桑的回答就像是宁缺那样,宁缺曾经在面对难以克服的困难的时候,也说过这四个字。
“你如果想要帮到他,也许你不应该拒绝成为光明之女。”
桑桑反问道:“不成为光明之女,便不能帮到宁缺了么?”
莲生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
“其他人不行,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
莲生的双目射出精芒,他通晓道门的所有神术,自然也看清了桑桑的修行资质。
桑桑是莲生见过的天赋最强的人,只要她想,未来未尝不能比柯浩然甚至比夫子更强。
“那好,我不想成为光明之女,可我还是想要帮助宁缺,请你教我。”
“好,当然可以。”
看着这副模样的桑桑,莲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卫光明要让他来教导桑桑。
生在魔宗,在佛宗长大,又在道门绽放光彩,又最终回到了魔宗。
莲生修道生涯,堪称整个昊天世界里最精彩。
道门有神术,而莲生也修行出了自己的神术,被困魔宗山门几十年,莲生苦思冥想出一种全新的术,以道法于身外束一世界,以魔功于身内树一世界。
道魔相通,便入神道。
对于莲生来说,佛魔相通,想要成魔,便先要修佛。
桑桑答应了学习,便要顺着莲生的思路,同时兼修佛宗,魔宗,道门三家功法,寻找昊天世界里真正的神道。
以魔遮天,以道顺天,用佛渡劫,最终真正的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昊天世界里的所有人,甚至是夫子,都没有办法帮助莲生达成这个成就,但桑桑也许可以做到这一点。
从这一夜开始,莲生开始讲道。
卫平安依旧每日都会过来,将对应的典籍交给桑桑。
桑桑每天都会认真的听莲生讲道的内容,佛宗,道门,魔宗,一股脑的全部接受。
她的天赋很好,任何典籍,一眼便能记住,一瞬间便能学会。
只是三日工夫,便从从洞玄中境,突破至洞玄巅峰,甚至已经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
若非莲生说了需要压制境界,桑桑也许直接就突破了。
几日的教学,哪怕是莲生也要惊叹,他从未见过天赋如此强的人。
桑桑的感觉很奇怪,任何的修行功法,在她眼里就像是曾经亲眼见过的一般,只需一眼便能全部记住,甚至施展出来。
在她的雪山气海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不断的被开发出来。
第八日,桑桑修行了魔宗功法之后,在她的体内诞生了一个超级巨大的世界。
哪怕是莲生,在看到那个世界之后,也感到了恐惧。
“师叔,我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么?”
莲生的瞳孔猛然剧烈地收缩,眼底似乎要喷出炽热的烈火,一双大手激动得微微颤抖,手指蜷缩着,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水,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我以为我赚了,想不到我落入了卫光明的圈套。”
桑桑对于莲生这样的表情非常的陌生,她感到狐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是什么意思。”
莲生看着一副天真模样的桑桑,看她还没有觉醒,便强忍着恐惧道:
“你,不是你。”
莲生说的话很奇怪,但桑桑听懂了。
“我不是我,那我是谁。”
“你如果还想是你自己的话,便要将佛法彻底的贯通,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如果说世间有什么修行手段,是可以压制另外一个意志的,那必须是佛宗的法,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只要修行了佛宗的法,便有机会压制住桑桑身体里的那股意志。
也许,还需要一颗青梨。
“我明白了。”
桑桑很聪明,跟着莲生修行的日子,她感受到了身体之中另外一个意识在不断的阻止她,那个意识特别的强大,若是它觉醒了,现在的桑桑就会消失。
桑桑不想死,也不想消失,于是她便更加卖力的修行莲生传给她的功法。
其中,佛宗和魔宗,两种自成体系的功法,对于那一道意识的压制最为显著。
尤其是魔宗功法,桑桑在体内自成一界,那种意志也被魔宗功法遮蔽,又同时配合佛宗妙法逐渐的掩盖,最终成功的镇压住了那一道意识。
从这一日开始,长安城下起了大雪。
仙雾缥缈,楼阁玲珑,虚空被浓浓的雪泼做系白,脚下,一座九层浮屠巍峨屹立,金碧辉煌。
高楼之上,一个驮着背的老人视线扫过朱雀大街,一双粗壮的大手长得像钳子一样有力,一丛稀疏而干枯的头发,像小鸭的容貌点缀在头顶上,颈间褐色皮肤上横着几条皱纹,清晰地暴出几条条青筋,青筋下面深处消失,又在鬓角出现。
老人的神态看似非常温和率真,可他浓浓的两道眉毛稍稍蹙紧,这是他惯于多想的表征,饱满的前额承着烛光发亮,散乱而不觉得粗野的头发分披在上面。
“惊神阵,竟失控了!”
颜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惊神阵是天底下最强的阵法,世上没有谁能影响的了惊神阵。
他想起来前些日子,长安城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莲生三十二加入光明殿的消息并没有声张,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他们也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别人。
颜瑟猜到,莲生脱困一定和卫光明有关,但他无法猜到莲生会入光明殿。
“莲生,你究竟要干什么。”
风刮得很紧,雪片扯破了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左右两边墙角各有一条白色的路,好像给中间满是石板路镶嵌了两道宽边。
街上有行人和两人抬的轿子,他们斗不过风雪,显出了畏缩的样子,雪片愈落愈多,白茫茫地布满在天空中,向着四处落下,落在伞上,落在轿顶上,落在轿夫的斗笠上,落在行人的脸上。
风玩弄着伞,把它吹得向四面偏倒,有一两次甚至吹得它离开了行人的手。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跟雪地上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成了一种古怪的音乐,这音乐刺痛了行人的耳朵,好像在警告他们,风雪会长久的管治着世界,春天永远不会回来了。
惊神阵的缘故,长安城四季都是温和的,温度偏差并没有太大,这样大的雪,是千年来的第一次。
颜瑟迈入到了天启境界之后,更能体会到惊神阵的可怕,对于可以建造出如此神阵的夫子,心中的敬佩无以复加。
对于能动摇惊神阵,降下如此大雪的人,他越发的好奇。
庭院里,桑桑站起身,抬头微微向上仰望,小脸涨得通红,小嘴唇在颤抖,吐不出半个字,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瓦山之巅,一位身穿黑袍白发掺着几个黑丝的老者,步履稳健,行走如飞,毫无龙钟老态,一张沧桑的脸孔透出罕见的红润之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一个老僧从瓦山的庙宇中走出来,但见他银须白发,道貌伟然,迈着矫健的步伐,一身僧袍飘然,布满沧桑皱纹的面孔上,虽然经历岁月风霜的磨砺,有着日晒后黝黑之色,此时却泛着一抹红光,显得神采奕奕,样貌不俗,令人肃然起敬。
黑袍人是刚离开天坑的卫光明,老僧是这座瓦山的主人,佛门大德,歧山大师。
卫光明灭了佛宗,但是歧山的表情看起来,并未生出多少怒意,反倒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光明大神官,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歧山大师,别来无恙。”
两人非常的客套,就像许多年未见的老友,若是寻常人见了,一定会认为两个人是无比要好的朋友,若是道门的老油条见了,便会明白两人看似客套的话语中,包含了许多的试探。
萍水相逢,他们有着相似的理念,都有一颗解救千万黎明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