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候一向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了要亲自教小辈习武,这天晚上刚一用过晚饭,就差人把一众孩子们召集过来。
练习的第一步是蹲马步,饭得一口一口吃,饶是安定候也只能从这基本功教起。虽然蹲半小时马步对于玉凝烟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她也并未说什么,乖乖地扎在原地。
安定候事物繁忙,无暇一直盯着他们,教完基本动作要领之后,就派了玉子骏来看着弟弟妹妹们,自己不知去哪里忙公事了。
这蹲马步看起来轻巧,但是一个从没经过训练的人是很难坚持超过五分钟的。玉子骏知道自己妹妹刚大病过一场,本来以为她肯定坚持不了多久,但是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开始喊累的是玉子驹。
“我不练了!这哪里是大将军该教的东西嘛!”玉子驹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是愤愤不平地嚷道。
“驹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单单是我们玉家,任何人习武都是先从基本功练起的,你再坚持坚持吧。”
“父亲就是偏心,为什么你就可以学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而我只能在这里蹲着?”玉子驹在这个家里可一直是小霸王,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用训诫的语气对他说话,忍不住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小时候也是从蹲马步开始练起的,莫非我还能直接提枪上阵杀敌不成?马步都蹲不好的人怕是连枪都提不起来吧!”
“你什么意思?”玉子驹脸色一寒,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瞪着玉子骏。
“驹弟弟,差不多得了,紫儿都没喊累,你这样可不像是侯府嫡子应有的风范。”玉凝烟突然凉凉地插了句嘴。
听了她这句话,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还吃力地蹲着,但是已经忍不摇晃起来的玉凝紫。她今天为了在父亲面前露脸,打扮得格外妍丽,描得极细致的眉紧紧地蹙着,一身紫色的华服现已被汗水湿润,裙角还有些细碎的流苏,随着她身形的晃动,也跟着摇摇摆摆起来。玉子骏看她一眼,有些尴尬地说:“凝紫,练武是不能穿这样紧的裙子的,不方便活动。你明天还是换一身来吧。”
“凝……凝紫知道了……多谢骏哥哥提点。”玉凝紫边喘粗气边说。
哪晓得那头玉子驹不知抽的什么风,又怼了起来:“玉凝紫,你又知道了什么?你知道他们姐弟俩是怎么看不起咱们的吗?”
“驹哥哥,你在胡说什么?”玉凝紫大惊失色,想去堵住他的嘴,但是完了,玉子驹已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倾诉而出。
“是,我们不是原配所出,就该被人看不起吗?就该处处低人一头吗?我本来就不爱习武,偏要逼着我来学这劳什子玉家枪法,学就学吧,还不肯教给我真功夫!让我在这里蹲马步?玉子骏,父亲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说的吧?他肯定让你交给我别的东西,可是你欺他事务繁忙,无心看管,就偷奸耍滑,不教我学真本事!”
“你戏还挺足,有什么不能教的?只怕骏哥哥教了,你也学不会。”玉凝烟也不蹲了,站起来冲他翻个白眼。
“骏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哥他不是这个意思的……”玉凝紫着急地想补救,一激动又是两滴珍珠泪涌在眼眶中。
“你不要哭了!这点事你哭什么?你害怕得罪他们吗?你知道母亲被软禁的时候怎么不哭?”玉子驹愤怒地把正要开始矫揉造作地大哭的玉凝紫的眼泪吼了回去。
软禁?玉凝烟挑挑眉毛,不是安定候一回来就给放出来了吗?又软禁了?杨氏办事真是有点意思。
玉子驹真的快要崩溃了,自从知道安定候父子要回来起,他的内心就狠狠地压了一座大山。
你不如他。
这四个字像诅咒一样萦绕在他的身边。
从小力气就比不过这个嫡长子,天赋也不如,父亲自小就没有用正眼瞧过自己一眼,甚至择立世子的时候,他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直接就把玉子骏的名字报了上去。有时候,玉子驹会想,要是这傻子死在边关就好了,他一死,这府里最尊贵的人就是自己了,到时候这世子的位子不就可以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玉子骏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而且是战功赫赫,一身荣耀地归来。而自己虽托关系进了翰林院,但多年来也并无建树,甚至没有一位座师肯赏识自己,与这位嫡长子的距离越发地拉大了。
甚至到了现在,他才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的母亲就是低人一等的,侯府正妻,说软禁就能软禁,连父亲也对母亲不闻不问,连带着他也低了人家一头,一句原配嫡妻所出,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
他满心的嫉妒与不甘,在经历了身体的劳累之后,终于破土而出了。
玉子驹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视着玉子骏,仿佛想把他吃下去:“看着我这幅样子,你很开心吧?是,我又在你面前出丑了,我连凝紫都不如,不,我和凝紫,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如你那好妹妹!凝紫也很认真地在练武,你一来就指责她衣着不当,你就看不到她的努力吗?你凭什么斥责她?”
“……驹弟……你冷静,我并没有斥责凝紫,我只是提醒她一下……”
“你闭嘴吧你!做都做了还敢不认?”
玉子骏:“……”
玉凝烟有些感慨,这孩子真是太敏感了,也智商太低了,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很轻易地把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要是搁在电视剧里啊,三集都活不过吧?
“驹儿,你在叫谁闭嘴?你们在吵什么?你有什么委屈,不如说给我听听。”一声低沉的声音从演武场那颗参天的榕树后传来,安定候披一身盔甲,自树后款款走出,他身姿挺拔得也如一颗参天古树,但那狠狠皱起的眉毛,则揭示了他现在很是不平静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