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常华寺后,冒夜往二十里地外的陆家田庄上赶去。
陆晚掀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殿下,谢谢你……”
摆脱桎梏,她的声音都轻快起来,蹙紧的眉头也松开了。
李翊听到她对他的称呼,却蹙起了眉头。
先前在寺庙里,她一直唤他小公子,后面就直接以‘你’相称,如今她学着那些外人恭敬的唤他‘殿下’,他觉得生疏起来。
想了想,他教她道:“你的祖母大长公主是我的姑祖母,论辈分,我是你的表哥,以后,你就叫我四表哥吧。”
按理,能唤李翊一声表哥的,只能是镇国公府出身尊贵的嫡子们,像嫡长子陆承裕,嫡女陆佑宁才能这样唤皇子们,以示亲近。
其他庶出的孩子,却没有资格与皇子们以表亲相称。
但陆晚年纪小不懂这些,庵堂里也没人教过她这些规矩,何况救她出火坑的李翊是她心里的大恩人,他说什么,她都会乖乖听的。
如此,她甜甜一笑,对他乖巧唤道:“四表哥好。”
放松下来后,小姑娘的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笑,听在李翊的耳中,很是舒服。
他将手边的薄毯拿给她:“盖着它好好睡上一觉,天一亮就能见到你阿娘了。”
陆晚听话的将薄毯盖好,闭上眼睛。
可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阿娘了,她又兴奋得睡不着。
她悄悄睁开眼朝对面的李翊看去。
小少年双手抱胸靠在引枕睡着了,脑袋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上一层淡淡的暗影,让他俊俏的脸庞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一点都没有了先前拔剑怒斥恶仆的凌厉感。
陆晚喜滋滋的想,定是自己之前在佛祖面前的发愿被佛祖听到了,才会派了这样一个好看又有本事的四表哥来救她。
她正暗自高兴着,对面的李翊似乎受了寒,打了个喷嚏。
陆晚看到他身上没有盖东西,怕他着凉,就挪坐过去,挨在他的身边。
她将毯子打开,分出一半盖到他的身上。
李翊自小就一个人睡觉,不习惯身边有人。
所以陆晚靠坐过来,他就惊醒了。
他正要让她坐开,身上一暖,是她将薄毯盖到了他身上。
薄毯只有一条,若是给他盖了,她就要受冻了。
这般想着,李翊就没有开口让她坐开了。
马车赶路,轻轻摇晃着,没过多久,陆晚就被晃得睡着了,她小小的脑袋压下来,靠在了李翊的肩膀上。
李翊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她传出绵长的呼吸声,确定她睡着了,他才偏过脑袋,朝她看去。
小姑娘睡着了脸上都带着笑,想来是要见到她阿娘了,她太开心了。
李翊不由想起自己母妃。
为何世间其他孩子和母亲都关系亲密,而他的母妃却那样讨厌他?
这一刻,李翊竟是羡慕起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庶女来——至少她还有母亲的疼爱。
看着她睡梦中露出的笑颜,李翊心里暗下决定,虽然自己得不到母爱,但他定要护着她,不让她和她的母亲分开!
……
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光渐亮,马车从官道转进了小道上——离陆家田庄越来越近了。
当晨起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农舍的瓦顶上时,马车终于到达了陆家田庄。
这块田庄,还是老国公爷早年置下的家产,背后靠山,田庄前是成片的水稻田。
庄子里住着的,除了陆晚的娘亲,其他都是陆家仆人和佃户。
这个时节,正是农忙之际,一大早上佃户们便下地劳作去了,庄子里剩下几个年老的婆子在晒谷场上晒谷物。
李翊领着陆晚下了马车,向婆子们打听孟氏的住处。
婆子们指了指庄子西头,陆晚立刻朝着她们手指的方向跑去。
李翊也跟了上去。
两人跑到庄子最西头一处简陋的篱笆院子外,隔着院子,陆晚听到了母亲的咳嗽声。
“阿娘,我来了……”
屋内,病得一宿没睡的孟氏,陡然听到女儿的声音,神情一震!
“嬷嬷,我听到晚儿在唤我,我是不是耳鸣听错了?”
古嬷嬷也听到陆晚的声音,连忙打开房门,等看到院门外的孩子,回头激动的对孟氏道:“姨娘,是姑娘……姑娘真的来了。”
孟氏一听,顾不得头晕目眩,连忙下地穿上鞋子,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跑去。
古嬷嬷怕她摔倒,上前扶着她。
等孟氏来到门口,看到朝她跑过来的女儿,眼泪涮的一下就滚下来了。
“晚儿,你怎么来了?”
陆晚冲上去抱住孟氏,眼泪也下来了,泣声道:“我听她们说,阿娘被赶出来了,还生病了,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阿娘……”
孟氏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女儿,感觉在做梦一样。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不由朝陆晚身后看去,却没有看到陆家的仆人,也没有看到庵堂里的师傅,只看到一个小少年负手站在院子里。
孟氏一看他的形容和衣着打扮,神情微微一怔。
小少年大概十来岁的样子,长得毓灵俊美,还一身矜贵之气,往院子里一站,仿佛凤凰落进了鸡棚里,太过耀眼,与四周一切格格不入。
孟氏先前在镇国公府为妾,虽然不受陆国公待见,但也颇有见识,一看就知道院子里的少年出身不凡。
她不由悄声问女儿:“晚儿,那位小公子是谁?”
陆晚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回头看了李翊一眼,欢喜道:“阿娘,他是四皇子表哥,这一次多亏他相护,女儿才能来见你。”
孟氏一听‘四皇子’,神情一震,连忙拉着陆晚的手来到李翊面前,跪下嗑头。
“妾身孟氏,见过四殿下!”
古嬷嬷也跟着跪下请安。
李翊抬手让她们起身:“你们起来说话。”
孟氏却不敢,想到方才女儿对他的称谓,惶恐道:“小女她年纪小不懂事,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对陆晚低声道:“晚儿,快向殿下请罪。”
陆晚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还是听阿娘的话,乖乖的朝李翊嗑了一个头,道:“请殿下恕罪。”
看到母亲与嬷嬷对李翊诚惶诚恐的态度,陆晚这才隐隐觉得,这位四表哥的身份与她们很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