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惧冷的李翊,第一次感觉北风刺骨。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未发,肩头的雪,都懒得掸。
等回到翊王府,肩头的落雪,都结成了冰渣子。
舒嬷嬷在门口迎到他,看着他的样子,满脸惊愕。
她已许久没有在殿下脸上看到如此黯然颓败的神色,上一次这般形容,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一次。
可这一次,他的样子,比那一次似乎更甚。
向来凌厉的凤眸都染上了灰蒙蒙的疲色。
舒嬷嬷直觉出事了……
“殿下,你怎么了,昨晚这是去了哪里?一宿没睡吗?”
舒嬷嬷心痛的替他拍掉身上的落雪,手沾到他身上,才感觉触体生寒。
李翊喑哑着嗓子道:“昨晚临时有事去了趟东郊大营,我无事,嬷嬷不用担心。”
舒嬷嬷却是不信的。
只是去趟东郊大营,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舒嬷嬷不由想起之前他脸上落下的那个手指印来,心头一片闷紧。
面上,舒嬷嬷没有再说什么,迭声吩咐丫鬟下人抬来热水给李翊泡澡,又亲自去小厨房熬姜汤给李翊喝。
李翊素来不喜欢这辣口的姜汤,顺手搁在一边没有喝。
金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殿下若是在此时病了,可就麻烦了。宫宴、三司都有一堆事等着殿下去忙……”
李翊想了想,终是端起碗咬牙一口喝了。
姜汤太辣,熏得他红了眼睛。
舒嬷嬷见了,越发的心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轻轻地问他:“殿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会伤殿下这般深?”
李翊拢了锦裘靠在团枕上,闭紧眸子,仿佛没有听到舒嬷嬷的话。
“殿下若是真心喜欢她,就娶进府里来吧,反正如今与陆家三姑娘的婚事也不成了,这后宅一直空荡荡的,而殿下的年岁也不小了……”
“本王愿意娶,人家就会愿意嫁吗?”
李翊勾唇极尽嘲讽地一笑,一向自信不羁的内心,第一次生起无力的挫败感。
从小到大,他自诩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但在陆晚身上,他却摔得很重。
而从认识她至今,他一直非常清楚,她利用完他,就千方百计的要与他划清界线。
一直都是他不肯放手,因为他知道,他若放手,她绝不会回头来寻他的。
就像这次,他追到城门口,她也不会为他回头。
李翊心里暗骂自己,何时,他竟也成了困于美色的色令智昏之徒?
早在两人初识那次,在那间僻静的厢房里,她颤抖着手来解开他的腰带时,他就应该拒绝的……
李翊的脑子里早已百转千回,而舒嬷嬷却被他的话惊得怔住。
这天下竟然还有拒绝自家殿下的女子?
到底是何家姑娘,这般珍贵难得?
一时间,舒嬷嬷绞尽脑汁,将上京/城最有名望的那几个名门闺女,在心里细细筛想了一遍,却找不到一个与自家殿下所说相符的女子。
舒嬷嬷还想再问,李翊疲惫道:“嬷嬷先下去吧,我想歇息一会。”
舒嬷嬷见他满脸疲色,纵使心里有再多疑问,也只得按住,服侍他上床睡下,替他掖好被角,焚上一炉安神香给他助眠。
李翊平时并不是一个失眠的人,但这一次,无论他的眼皮多么沉重,安神香如何定神,他的内心一直如沸水一般翻腾着,久久不能平息。
女子的身影,也如那沸水一般,一直在他眼前来回荡着,烫得他心口痛。
他复又坐起身,披上狐裘外袍,来到书桌前。
他要借公务来转移注意力。
他就不相信他堂堂翊王,千军万马的敌营都奋杀出来,会被一个无情无义的小女人困住。
她都可以毫不留恋的放下他,他为何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可伸手去笔架上取笔时,手腕上的手绳露出来,李翊心口又灼痛起来。
他扔掉笔,去解手腕上的手绳。
明明很简易的解口,却怎么也解不开,还越解越乱,最后成了一个死结。
“长亭!”他冷声朝外喊了一声。
长亭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拿把剪子来!”
长亭不明所理,连忙寻了把金剪子送进来。
李翊拿起剪刀去剪手腕上的手绳。
“啊……殿下三思……”
长亭情急之下,竟顾不得尊卑,上前夺下了剪子。
“你想造反不成!”
李翊眸光里几欲喷出火来。
这条手绳不解,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女人。
他难道要被这一条小小手绳,困住一辈子不成?!
长亭被他的样子吓倒,一边递剪刀一边劝道:“殿下,若是剪坏了,没人修补得好的……殿下三思啊……”
李翊:“滚!”
长亭正要滚出去,长栾从门外疾步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秋落。
“殿下,卑职查到姑娘逃走的原因了……”
李翊一怔,剪刀的刀口堪堪碰到绳子,他连忙松手,将剪子扔在桌子上。
“什么原因?”
在昨晚进到青竹院发现陆晚走了后,李翊当即就慌了神,在派人去她可能去的地方去找的同时,自己也朝着城门追过来。
长栾在寻找陆晚时,也查到了她逃离京/城的真正原因。
“殿下,两日前,聂将軍突然上门求娶姑娘,逼着姑娘嫁给她,姑娘无法,求他给她三天时间考虑……”
不等长栾开口,秋落已是抢先说道。
“奴婢想,姑娘大抵是不想嫁给聂将軍,但按着大长公主与叶氏的性子,定会要逼着她嫁的,姑娘这才走投无路,想着逃走的……”
说到这里,秋落想起跟在陆晚身边时,看着她在陆家所受的不公待遇与委屈,不觉红了眼睛。
李翊一听,充满红血丝的眸光骤然一亮,死去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
想也没想,他起身朝外冲去。
秋落知道他是要去追回陆晚,激动道:“殿下,奴婢同您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