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感情里,顾非寒做了错事。
根源在哪里?
大概是太自我,又太贪心。
而几年下来,以旁观者的视角无数次回想那次争吵,苏小漓渐渐明白,她也错了。
错在太倔强、太绝情。
太过绝对地否定他,明明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却把错把气话当真,错在年轻气盛,过于决绝地一刀两断。
想起自己还送给西尔莎一本《法国中尉的女人》,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
为什么不将病情告诉亨利,为什么依旧相爱却选择离婚。
记得亨利一直称呼她为“女主人”,依旧深深爱着她,而西尔莎对亨利也并非没有感情。
西尔莎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她更爱文物。
无论是表面的“文物”,书中“萨拉”的“自由”,还是自己追求的“自由和尊重”,现在想起来,已经有了些许不同的意味。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扪心自问,自由、尊重和爱情,孰轻孰重?
又是否可以两全其美?
想来想去,唯有包容。
欣赏优点,只是产生爱情的基础,而能否接受他的真实,包容他的缺点,才是决定这段爱情关系是否能够幸福长久的关键。
现在她心里余留下来的,更多的是对当年那个顾非寒的心疼。
苏小漓像饮了一口最苦的黄连药水。
每想到一个顾非寒以前对自己的好,都能咂摸出一层苦涩。
有些事,似乎当了妈妈以后才会懂得——就像一个孩子犯了错,当妈的虽然生气、想揍人,可最终还是会选择包容。
教他如何认识错误、如何改正错误才是正道。
而她很悲哀地意识到,她和顾非寒,大概再也没有互相心疼和包容的机会了。
苏小漓垂下眼眸,忍下眼底酸意,认真收起了盒子。
不管怎么说,苏允宁终于进了幼儿园小班。
这才一周的功夫,目前看来,像是适应得还不错,并没有出现在家里那样娇惯出来的各种臭毛病。
据老师说,苏允宁性格开朗坚强,不仅从没哭过,还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做事相当有条理。
也很懂得照顾其他小朋友,懂事得很,全班同学都很喜欢他。
苏小漓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家伙没像在家里那般淘气,在学校也不招摇就好。
看来老人们看似宠溺他,实则也言传身教地教会了孩子不少东西。
这天下午,她尽快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来幼儿园稍稍早了一点。
她刚等了几分钟,没一会儿陆斯年居然也走了过来。
三十多岁的陆斯年英隽温雅,气度宁定雍容,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魅力。
来接孩子的一众女同胞们再度偷瞄,又或明目张胆地品评八卦。
自从苏允宁小朋友入园后,按时来接送孩子的家长们多了不少,毕竟天天能欣赏到苏允宁家长的顶级神颜。
陆斯年没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径直走到苏小漓身边。
苏小漓笑,“你怎么也来了,接一个孩子,来两个人有点浪费啊。”
“嘉铭在港口那儿盯着,我答应了小宁今天带他去看球赛。”
两人随意地闲聊着,陆续有老师带着小朋友们出来。
一眼看过去,最有精气神的那个,可不就是苏允宁。
“妈妈!大舅舅!”苏允宁笑着挣脱老师的手。
陆斯年一把抱起他,先用力举高高了几下,这才紧紧抱到怀里。
苏允宁拿着一张小奖状,一脸骄傲:“大舅舅,我今天得的!全班就我一个!”
“我们小宁最棒了!”陆斯年开心地拍拍他的小肩膀,“舅舅带你看球去!”
苏小漓有些感激地看着陆斯年。
苏允宁缺失的父爱,她这位大哥帮着补足了太多。
“我就不去了,小宁,记得听舅舅的话,不许再偷偷吃冰淇淋。”她声音稍稍严厉地提醒。
“哦,知道啦。”苏允宁嘴上答应得痛快。
背过脸去挑挑眉毛,吐了个舌头。
有大舅舅在,他总能骗到半个冰淇淋吃的,大舅舅一定会帮他保密的。
苏小漓看着自家儿子,明显是在憋着坏主意。
小家伙像是打小就get了这个不得了的技能:外表乖巧、内心蔫坏。
外表装得越乖,实则内心打的主意越坏。
苏小漓心底无奈,转而看向陆斯年,语气相当郑重:“你不许再给他打掩护。”
陆斯年随意笑笑没说话。
苏小漓看着两人上车。
殊不知,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里,有一个人早就震惊又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
只死死地盯着苏小漓,早已控制不住地发抖。
顾非寒内心电闪雷鸣,呼吸都变得好难。
不敢错过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
五年了。
他不敢踏足港岛半步。
港岛,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碰一下,就会流血。
如若不是这次老爷子身体又一次不太好,他赶回京城偷偷伺候老爷子。
又凑巧赶上鹏城公司遇到了些麻烦,他必须来港岛和供应商交涉……
真不知这辈子是否还能见到她。
5年前,报纸上那则消息:陆氏集团陆斯年与苏小漓大婚。
5年来,苏小漓依旧只能在每天的梦里陪他。
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小漓,但是……原来世界真的只有一点点大。
司机载着他上半山回酒店,就这么远远地,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苏小漓,微笑着看两个人,一个是陆斯年,他抱着一个男孩,男孩手中像是捧着一张奖状。
顾非寒猝不及防地司机在半坡上刹车。
而此刻,他的眼底已经泛上了水汽。
她,看起来很幸福。
顾非寒不敢眨眼。
直到苏小漓上了自己的车也开走了,他才闭上眼睛,仔细回味刚才的那个瞬间,那双眼睛。
二十六岁的苏小漓眼神依旧清澈,整个人像是比以前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
顾非寒只觉得恍惚。
他的脑海里,只剩从前那些无可寻觅的亲密无间的岁月。
——他抱着她窝在沙发上,读书的间隙,忽而彼此心有灵犀地看向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