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允冷笑着截住话头:“皇帝属意谁来做储君,本应当乾纲独断,这匹夫居然要挟天下儒门,影响天子家事。用心险恶!”
他这话一出,表面上看是批评程元皓,其实也是有意堵住曹将明的嘴,让他不要说来拉拢他们支持楚王的话来。
曹将明假装听不出来,继续说道:“我朝以礼之国,储君当立嫡立长。魏王虽为当今皇后之子,但出生时,皇后并非正妻,便不可成为嫡子。故而陛下登记后追认先夫人为皇后,立先太子。而今太子崩逝,再立储君,当以先皇后次子楚王为尊。”
王明允见他言之凿凿,有心作对,说道:“小侯爷别忘了,若只论嫡长,还有先太子的嫡长子相王可为储君。”
曹将明有些尴尬道:“相王当然也是人选,但陛下千秋鼎盛,在世皇子颇多,贸然隔代相传,似乎不太适宜。”
王子瞻继续喝酒,怡然自得道:“你们所说的这些,不是第一天就有人提出来了。争储之事,已成水火,我父子已然丁忧,何必投入水火之中!”
虞清心中暗想怪不得外面盛传王子瞻毅然扶庶母之灵归乡,丁忧三年,其实大可不必。但他坚持如此,本以为是恪守孝道,没想到还有躲避党争的意思在里面。等三年之后,储君已定,他再出山,免去了今天站队之苦,真是好算计。
曹将明道:“只恐怕陛下下不了决心,三年之后复三年,先生难道要一直不出山吗?”
“我看未必,无国本则天下不宁。大臣们蠢蠢欲动,百姓们翘首以盼,陛下雄才大略,励精图治,甚至还要继续北境用兵,定然会早定国本。”王子瞻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叹息道:“虞武帝当时就是自信春秋正盛,未早立储君,暴病驾崩之后,祸起萧墙,兄弟残杀,何其惨痛的教训!”
“那王大人更要早些表明态度,使陛下为夏朝择一英明之主。”曹将明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在座诸位都是性情中人,我也不必藏私,我与楚王世子万松乃是表兄弟。世人皆知,太子在时,陛下不愿重用家父,如今储君缺位,才让我外放龙兴之地,虽仅为司马,也可见帝心偏爱。我原本就此上任做一番事业,为楚王根基,却未料再此遇到王大人贤父子和虞将军,王爷求贤若渴,若能得几位相助,必能再进一步!”
王明允这回没敢先开口,而是看向了王子瞻。王子瞻又看向虞清,只见虞清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干往嘴里送,好似这话并非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曹将明继续道:“先太子在时,君臣分际,王爷从未有非分之想,既不轻涉朝局,也不过问国事,立志做一富家翁。如今,储位空缺,王爷作为嫡子,当仁不让,礼贤下士、儒雅端庄,心怀社稷、勤俭爱民,可担重担。世子爷在西狩颇有口碑,虞将军最为清楚,他敏而好学、甘冒锋矢、赤胆忠心,可委重任。”
当然曹将明也不是想知道三言两语就打动他们,只是江上偶遇,难得和着名动京城的大儒打交道,岂能放过!
王明允刚想说话,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嘈杂。
花朝喝问道:“什么事!?”
只听到花路低沉地说道:“有水匪!”
花季的嘴这是开了光啊,简直是一语成谶。说有水匪,还真就来了。
曹将明不愧为武将,面不改色从墙上抽出刀来,守在门口。虞清和花朝安然就坐,没有一丝慌乱。
只见外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几支箭射在门框上,发出“叮”的声响。接着是乒铃乓啷兵器碰撞的声音,可见战况颇为激烈。
片刻之后,花路的声音又从窗边传来:“东家,人数不多,十人左右,请贵客们安座!”
花朝闻言,冷冷道:“留活口!”
王允明毕竟年幼,未见过这样的杀伐场景,从刚才开始不免紧张了些。倒是王子瞻令人倾佩,虽然也是双拳紧握,但气定神闲,神态自若。
花朝拿起酒壶给众人斟酒道:“小弟招待不周了,竟然让匪徒摸了上来,该我罚酒!”
说完举杯自饮。
曹将明将刀重新插入鞘内,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道:“不能这么说,我们此时应该已经进入荆州境内了。我身为荆州司马,本就管着境内缉盗剿匪,此处水域出现围攻商船之事,乃是我的失职。”
“小侯爷还没上任,哪来的责任。”王允明挠挠头,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后悔。
虞清此时却讶异于花朝船上的武力值也忒高了些,三条船,拢共三十几个人,还有些是杂役、妇孺,短短一株香就能拿下十几个有备而来的匪徒?
几人正在消化刚才的信息,舱门突然打开了,花季、花路、凌莫三人走了进来,花路的手上还拎着一个捆绑着手脚的黑衣男子。
花路将人往地上一扔,说道:“东家,只留下一个活口,有什么话您尽管问。”
曹将明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人,显然已经过搓揉,鼻青脸肿,手断骨折。他皱了皱眉说道:“花兄,切不可滥用私刑啊!”
花朝笑道:“曹司马,您现在是朝廷官员还是一般百姓。”
曹将明不明其意,说道:“虽未上任,已获朝廷授命,自然是荆州司马。”
“既如此,由您监督审讯,我等平民不过协助官家办事,何来私刑一说?”
王允明有些看不得迂腐,说道:“这倒也是,曹大人不必拘泥于此。”
王子瞻呵斥道:“混账,朝廷法度岂容你来解读。平时夸夸其谈也就是了,此时还不闭嘴。”朝廷的法律如何解释应该交给执法者,曹将明可以说没问题,却不能由他嘴里说出来。
曹将明也没有再深究,而是问花路道:“他醒着吗?能回话吗?”
花路轻轻一踢黑衣人后背,他立刻呻吟起来,悠悠地睁开了眼。
曹将明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何而来?”
就在他问话的间隙,凌莫已经来到虞清身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不像水匪,像刺客,冲着杀人来的。”
虞清一愣,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