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乱糟糟的,方冠儒都快忘了这茬,被楚昭一提醒,顿时紧张起来:“可是什么棘手的病?”
“不棘手,只是有点不好说。”楚昭看着他似笑非笑,“大先生年过花甲,仍然老当益壮,与夫人夫妻恩爱,其实是件好事。”
方冠儒一头雾水,当着儿子的面被提及这话,面色有些讪讪。
方唯贤也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看了父亲一眼,心里想着,莫不是老父亲需求过多,伤着了母亲?
一把年纪,这可真是羞死人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有比这更劲爆的。
楚昭说:“夫人前段时间不慎怀了身孕。”
“……”
此言一出,父子二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方冠儒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丢人不丢人,夫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会再怀孕?
“年纪不是问题,与个人体质有关。”楚昭说,“或许是夫人觉得一把年纪怀孕太过羞耻,便偷偷从外面弄了些堕胎药,但她上了岁数,那药又不是正经大夫开的,虽然打掉了胎儿,却让她的身体大受伤害,她一面被病痛折磨,一面担心会被大夫瞧出端倪,因此才会一病不起。”
父子二人全都僵住,如同被闷雷击中。
方冠儒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要真有地缝,他不一定能抢过儿子,因为他儿子比他更想钻进去。
老当益壮不可耻,老来有孕也不可耻,甚至堕胎也不可耻,因堕胎而伤了身体也不可耻。
但这几件事加在一起,放到方家这样的诗书世家,高尚门庭,真的令人难以启齿。
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关键是这样荒唐的事,还偏偏被靖南王妃知道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方大先生的一世英名,方家在世人眼中的威望,全都成了笑话。
退一万步讲,就算王妃不往外说,有了这秘密做把柄,也能将方家牢牢捏在手心里,无理要求随便提。
唉!
方唯贤看着满脸通红的老父亲,嘴张了几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捧着脸用力搓。
方冠儒在儿子面前,却像犯了错的儿子一样不知所措,嘴张了几次,也是无话可说。
楚昭静静地欣赏着父子二人的窘态,半晌才出言安慰道:“二位无须如此,无论大儒也好,山野村夫也罢,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只要不在外面胡来,就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大儒”二字,方冠儒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楚昭唇角轻扬,接着又道:“身为医者,为患者保密是最基本的医德,二位放心,此事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王爷。”
父子二人猛地抬头看向她,不相信她会真的不告诉靖南王。
“当然,我是有条件的。”楚昭说,“只要你们听我的话,我就不往外说。“
这明晃晃的威胁,让父子二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方唯贤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不知王妃想让我们为您做点什么?”
“那可多了。”楚昭说,“我要你们做的不是一件事,而是很多事,只要我有用到你们的地方,你们都要不遗余力地帮我。”
“……”
父子二人齐齐无语,心想王妃刚刚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有医德,拿患者的隐私做威胁,这便是她的医德吗?
这女人,实在太可恶了!
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可是,家丑被人家捏在手里,再气又能怎样?
方唯贤强压着心头的憋屈,点头应道:“只要能保住老父老母的尊严,下官愿听凭王妃差遣。”
楚昭笑起来:“方大人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说话就是爽快。”
“王妃过奖了。”
方唯贤心说,你都这样明着敲诈了,我不爽快能行吗?
楚昭收起笑,正色道:“听王爷说,方大人怀疑我曾擅自离开云州?”
方唯贤心头一跳,忙拱手道:“是下官误会了,王妃从来没有离开过云州,下官回京后会向朝廷说明的。”
“有劳方大人了。”楚昭客气了一句,随口问道,“不知方大人是直接向圣上汇报,还是向其他人汇报?”
“圣上忙,像这样的事,通常是报给阁老的。”方唯贤略微迟疑后,选择实话实说。
楚昭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又问:“姓贺的阁老吗,是老阁老还是小阁老?”
“小阁老。”方唯贤答道。
楚昭“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夸赞:“小阁老真能干。”
这话方唯贤没法接,陪着干笑两声。
“方大人几时回京?”楚昭又问。
她态度随意,语气更随意,听起来也没问什么要紧的话,方唯贤却不知怎的,后背竟起了一层薄汗。
这感觉,简直比面对阴郁多疑心机深沉的贺小阁老还要令他恐慌。
王妃为什么要问他什么时候走,莫非猜到他想去蜀州查访,所以提醒他早日离开?
若果真如此,岂不正好说明她去过蜀州,而那个冒充钦差砍了泰来知县人头的,是不是就是靖南王?
她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还是说,她有把握让自己明知此事也无法开口?
比如拿老母亲怀孕的事堵他的嘴?
方唯贤顿时郁闷不已,像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硬着头皮说道:“托王妃的福,家母的情况已然好转,京中事务繁多,下官不能耽搁太久,不日便会启程返京。”
“嗯。”楚昭点点头,“方大人心忧国事,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官,我在这里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王妃。”
方唯贤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要结束话题,谁知她跟着又说:“方大人回京后,劳烦替我在京城扬一扬名,我的医术如此高超,没准儿哪个贵人生了什么怪病,就用上我了,我也正好趁机去京城开开眼界。”
方唯贤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王妃居然想去京城?
她去京城做什么?
她和靖南王,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下官记下了,回去后定会将王妃的美名传遍京城。”他压下满腹的疑惑,恭敬答道。
楚昭这才满意了,没再继续刁难,叮嘱他们不可怠慢了云七云大夫,便含笑告辞而去。
父子二人忐忑不安,送神仙似的将她恭恭敬敬送到大门口。
门外,慕容骁亲自带着王府的侍卫前来接楚昭回府,另外还有闻风而来的民众成群结队等在外面,场面比王爷娶亲那天还要热闹。
楚昭站在马车上,向民众们招手致意,说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养好,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等过几天精神好了,再去神医堂与大家见面。
民众们欢呼雀跃,跟随马车沿途相送,一直将她送到王府门外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二管事为了拍楚昭的马屁,老早就带着府里的下人在门外列队相迎。
慕容骁与楚昭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门,酸溜溜地对楚昭说道:“本王都没你这么受欢迎。”
楚昭笑着回他:“由此可见,只有对百姓有用的人,才能被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护爱戴,对百姓没用的话,即便是神仙,也会庙宇荒废,香火断绝。”
慕容骁愣住,半晌没有说话。
“王爷生气了?”楚昭歪头看他。
慕容骁摇摇头,幽幽道:“类似的话,父王也曾对我讲过,他说,这是我祖爷爷说过的话。”
“这么巧吗?”楚昭状似随意地笑了笑,“这本就是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上位者但凡有心,都能领悟得到,怕只怕有些人的双眼只盯着权势,而忽略了百姓的感受。”
慕容骁看着她明艳的笑脸,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