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王的宫殿里,大臣们还在七嘴八舌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先想个法子安抚那些乱民,有人主张直接派军队镇压,若有违抗者就地斩杀。
眼下粮食越来越少,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吃饭。
百姓那么多,死一些有什么关系,有粮食自然要紧着王室和他们这些官员。
反正粮荒总有结束的一天,百姓们安定下来还会接着生孩子,现在损失的人口,慢慢就能补回来。
西戎王对这些都不关心,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不能饿死。
因为他不想成为西戎历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君王。
“昆都呢,他怎么还不回来,快叫人去看看。”西戎王拍着几案焦急地喊。
话音刚落,殿门外人影一闪,苏勒昆都走了进来。
“大殿下回来了。”
“大殿下回来了。”
众人停止了争执,几十双眼睛殷切地追随着他。
“昆都我儿,你可算回来了,那个女人怎么说的?”西戎王迫不及待地问道,丝毫没注意到儿子沉重的步伐和凝重的脸色。
苏勒昆都走到他面前,躬身行礼:“大晏摄政王答应带我们去寻找绿洲,但前提是我们必须答应她的条件。”
“答应她,答应她。”西戎王一连声地说,“大不了找到粮食后再反悔嘛,她一个俘虏,能把我们怎么样,实在不行,就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苏勒昆都张了张嘴,耳畔响起楚昭的话,“你愿意以死谢罪,你父王未必愿意,到时候还要劳烦殿下亲自动手。”
那个女人,她的心真够狠的,居然逼他答应杀掉自己的父亲。
他问她:“你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为什么又要逼我杀父?”
那女人说:“众生平等是没错,可你是杀众生的,杀戮者不配得到公平对待,以死谢罪是你最好的结局。”
哈!
苏勒昆都不禁在心里苦笑,他从出生就是西戎最尊贵的大王子,向来只有他摆布别人的命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逼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大晏摄政王楚昭,大晏高祖楚羲和,真是他见过最狠的女人。
可她偏偏还是他们的神。
她说她成神不是为了受人供奉,而是为了造福苍生。
但谁若要残害她所庇护的苍生,她就送谁去见阎王。
说到阎王,她还说,她之所以不想大开杀戒,是因为阎罗殿里已经鬼满为患,她不想再给阎王增加负担。
苏勒昆都又是一声苦笑,对西戎王躬身道:“既然父王答应接受她的条件,儿臣现在就去宫门外向民众说明情况。”
“你去吧,告诉那些百姓,我们很快就有粮食了。”西戎王摆手打算让他走,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那女人有没有说她是如何知道绿洲所在的?”
“说了。”苏勒昆都道,“她说她就是熙禾女神,绿洲是她居住过的地方。”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安静的大殿又因着这句话而炸开了锅,西戎王和所有的大臣都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等她找到绿洲自会见分晓。”苏勒昆都说道,迈步向殿外走去。
即便那女人是神,他也不会就这样认命的。
他之所以答应她,就是想看看那传说中的神秘绿洲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找到它?
一个时辰后,苏勒昆都终于安抚好了宫门外的乱民,又满身疲惫地去见楚昭。
“你的所有条件我都已经答应,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绿洲?”
“明天一早就走。”楚昭说,“你不用带太多人,到时候自会有人帮忙把粮食送过来。”
苏勒昆都将信将疑:“你不让我带人,该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
“你觉得我有必要吗?”楚昭笑问,“都到了这一步,你再来质疑还有用吗,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勒昆都无言以对,悻悻离开,去安排明日的行程。
第二天一早,他便和楚昭一起带着两百人的骆驼队出发了。
为防止楚昭再耍什么花招,他拿了一条镣铐,一头铐在楚昭手上,一头铐在自己手上,确保楚昭不会中途逃走。
楚昭无所谓,指挥着队伍出了西戎王城一直向南而去。
向南是茫茫的戈壁,越往前越没有人烟,走了一整天,别说绿洲,就连一些大的灌木丛都没看见。
苏勒昆都不禁又开始怀疑楚昭是在撒谎,可是已经走了这么远,也不可能再空手折返回去。
幸好驼队带了充足的干粮和水,大家才不至于慌神。
夜里,驼队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扎营,苏勒昆都的手和楚昭铐在一起,两人只能住一个帐篷。
楚昭累了一天,倒头就睡,苏勒昆都却不敢睡,唯恐楚昭半夜起来砍掉他的手逃出去。
楚昭忍不住打趣他:“我若想杀你,只要不给你解毒就是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苏勒昆都愣了愣,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她。
或者说,他们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已经站在了一个人所能到达的最顶峰,而自己不过是她从山顶俯瞰的其中一只蝼蚁。
她可以用她博大的胸怀去怜惜一只蝼蚁,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捏死一只蝼蚁,端看她高不高兴。
苏勒昆都悲哀的发现,便是楚昭饶他不死,终他一生,也不可能达到楚昭那样的高度。
因为她不仅仅是楚昭,她也不仅仅活过这一世,她早就在这两百年的时光里,把世间万物都看得透彻,也把自己的每一世,都活成了无人超越的极致。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确实没什么好防范的,这根镣铐,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默然一刻,掏出钥匙解开镣铐扔在一旁。
楚昭笑起来,笑靥在灯下如花绽放,又如狐狸般狡黠。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但你不要生气。”她笑着说道,“其实你的毒早就解了,并且那毒根本不致命,也用不着逐月花。”
“……”苏勒昆都愕然看着她,无语到了极点。
楚昭却哈哈大笑,在他气愤又无奈的目光注视下,闭上眼睛心安理得的睡去。
苏勒昆都气得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都是红的。
楚昭却神采奕奕,没了镣铐的束缚,甚至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和他赛骆驼。
“别看我很多年没骑过骆驼,你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楚昭挑衅地说道。
苏勒昆都一时又觉得她很幼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也不是很想和她比赛,但跑得快一点,总归可以早些到达目的地。
于是他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楚昭的挑战,两人在初升的太阳底下赛起了骆驼。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的沙丘上忽然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大队人马,看样子足有几千人。
那队人马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呼啸着向他们这边奔来。
“不好,有敌情。”随从们发出惊呼,纷纷围过来将苏勒昆都和楚昭护在中间。
苏勒昆都也变了脸色,正要拔刀,却看到楚昭激动地站在了骆驼背上,冲着那边挥手大喊:“萧驰,萧驰,我在这里……”
领队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听到她的呼唤,打马向这边狂奔而来。
“阿昭,阿昭……”他大声回应着她,一声声呼唤里,是震耳欲聋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