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在比赛的一个星期后被接回奶奶家,听说他爸爸为她请了家教,在家里给她上课。
送简希走的那天,在家楼下,简希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崭新的发夹递给我,“姐,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奶奶送你的那只发夹,但是被我用得很旧了。我跑遍了市里的饰品店,只买到了和之前相似的,这个送给你。”
我接过发夹细细打量,这枚发夹也是月牙形状,上面镶嵌着亮晶晶的小宝石,一看价格就不菲。
“这个也太贵重了吧。”我犹豫着想把发夹还给简希。
简希却一个激灵跑进了车里,她打开车窗向我欢快地挥挥手,“姐,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厉害的对手。下次再见!”
车子呼啸着渐渐远去,我望着手心里闪烁着的发夹,舒了口气,终于把这个“小妖精”送走了。
简希走后,我旁边的座位又空了下来。顾子衿下课后总喜欢抱着练习册蹭到我旁边做题。
“蓁蓁,自从上了高二,你的同桌就没有在你旁边坐过满一年的。我觉得吧,你可能五行缺个同桌。”顾子衿边做试卷边笑。
“可不是嘛,值日都是我一个人。”我趴在试卷上感叹。
“对了,今年学校的跨年烟火晚会你参加吗?”
跨年烟火晚会是扬帆的传统,每年学校为了鼓励高三学子特意举办的。
“没意思,一大群人大半夜挤在操场上看不到三分钟的烟花,我在家都看得到。”
更何况,我和陆离约定好了,每年跨年要一起过,当然要选择一个更浪漫的地方,学校绝对不是理想的“约会圣地”。
顾子衿不以为然,她低声道,“我听说扬帆有个传说,当第一朵烟花升上夜空的时候,和喜欢的人告白就一定能成功。所以每年的晚会上都能成十多对呢。”
万枫路的传说、烟火晚会的传说,这些扬帆的传说都被顾子衿给听说了,我怎么一个都不知晓。
顾子衿见我半信半疑,小声道:“你难道不想在浪漫的烟花下跟陆离表明心意吗?陆离这么优秀,多少女生对他虎视眈眈,虽然走了王露和简希,可是还会有李露、林希出现。蓁蓁,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要先下手为强。”
“子衿,你最近语文功力见长啊,这成语、诗句都用得特别溜。看来明年龙大法律系是没问题了。”我调侃道。
“去你的。”顾子衿轻轻打我手臂,这时上课铃响,顾子衿抱着书起身,她低头对我眨眼,“我刚说的你考虑考虑哈。”
因为错失保送比赛,陆离只能像一般的艺考生一样参加艺考,他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练琴生活。
今天是平安夜,还有一周就是跨年烟火晚会,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觉得传说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我决定邀请陆离一起参加烟火晚会。
傍晚放学,陆离向往常一样去琴室练琴。我收拾好书包,偷偷跟在他身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跟着陆离,或许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少女心思吧。
陆离迈着大长腿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我小跑着跟上前去,却在拐角处与原本应该上楼的陆离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像是做了坏事突然被抖出来的小偷,战战兢兢地向陆离打招呼,“陆,陆离,好巧呀。”
陆离却没有生气,他挑了下好看的双眉,“叶蓁蓁,你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干嘛?”
“我,我去琴室找林至哥。”
在陆离的注视下,我有些认怂,只能先把林至哥拉出来当作借口。
陆离表情淡淡地看着我,过了十多秒,他才说道:“叶蓁蓁,你明明......前阵子还说最崇拜的人是我。”
我总觉得他这句话是憋了很久才说出来似的,听上去语气格外艰难滞涩。
“是啊,”我想也没想,坦荡而痛快地回答他:“但这也不妨碍我去找林至哥啊。”
我其实故意逗他,所以才这么回答,只是莫名地想看一下他的反应。
果然陆离不自然地转身,语气别扭,“那你和他说话的时候小声点,别妨碍我练琴。”
因为我站在陆离的身后,他看不见我,我不以为意地嗤笑起来。
到达琴室,林至并不在。陆离径直走到钢琴边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掏出他那台蓝色随声听放在钢琴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我说:“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林至今天请假,不来琴室。”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陆离的腹黑程度我是小觑了。”我腹诽着。
不过我本意就不是来找林至的,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失望。
陆离不再理我,摊手开始弹琴,我自然而然地走到离陆离最近的座位上坐下,双手托腮看他弹琴。
就算我是个钢琴白痴,此刻也听出了这首曲子难度很大,旋律起伏,感情跌宕,却格外地吸引人。我不知不觉深陷其中,等我回过神来,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
陆离就这么看着我,确切地说,看着泪眼婆娑的我,眼里的情感如刚才的旋律般复杂难懂。
最后一个旋律恰到好处地停止,我迅速吞回眼泪,“陆离,这是什么曲子,好感人。”
“肖邦的《离别曲》,当年我奶奶就是因为这首曲子与我爷爷相爱。”
我指着钢琴上放着的随身听,“所以你特意录给奶奶听。”
陆离点点头,“她昨天忽然说,特别想听这首曲子。”
可我们谁也没想到,肖邦的《离别曲》成了新旧交替年里最后的颂歌。
陆离的奶奶是在平安夜零点忽然离世的,圣诞的欢歌夹杂着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在小区的上空久久回响。
圣诞节之后,陆离请了个长假,陪着她奶奶回到故土安葬。
班级里,大家依旧如往常般上课下课,小部分人因即将到来跨年晚会而激动欣喜。
小区里,到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息,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没有人注意到小区的某个房门前挂着一抹凄凉的白。
这个世界上每5秒钟就会有一个人离开,但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这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运转,也没有人会为某个人的离去而长久伤心。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个人在无声地悲伤着。
跨年烟火晚会那晚,由班主任组织每个班级学生参加,我本不愿去,可顾子衿和汪柠见我这几天阴气沉沉的,便硬拉着我去操场看歌舞表演。
汪柠拉起我的右手,轻轻地对我说,“我记得初一那年陆离的奶奶来开家长会,她带了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分给我们班上的每个人,之后每次开家长会,奶奶都会带好吃的来。奶奶那么好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也会过得很好的吧。”
顾子衿拉起我的左手,“蓁蓁,听说对着烟花许愿也是很有效的哦。等第一朵烟花升空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许愿,愿陆离的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快快乐乐地生活。”
我看着我的两位挚友,重重地点点头。
晚上十点左右,歌舞结束。志愿者组织我们撤离到安全地带,开始摆放烟花。恍惚间,我忆起两年前陆离靠在电梯里对我说:“叶蓁蓁,以后跨年我们都一起过吧。”
陆离,他会不会还记得这个约定,在某处等着我呢。
心里像是被某种莫名的东西指引着,我撒开腿向家里跑去,完全不顾汪柠和顾子衿在背后唤我。
或许,陆离此刻正在家里等我。
我喘着气站在陆离家门口,举起颤抖的手准备按响门铃。
门忽然打开,陆离的爸爸走了出来。
一年多年前见过陆叔叔,那时他还是神采奕奕的中年模样,可如今双鬓有些灰白,眼角是掩不住的疲倦。他哑着声问:“你是?”
我礼貌地鞠躬,“叔叔你好,我是陆离的同学叶蓁蓁,我,我来是想看看陆离。”
“叶蓁蓁,我听陆离的奶奶提起过你。”陆叔叔轻轻叹了口气,“陆离这孩子从小与奶奶亲,他奶奶过世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眼泪也没流,我担心他会把自己憋坏。孩子,你帮叔叔好好安慰安慰他。海城有个很重要的手术,我必须今晚赶回去。”
“叔叔,你放心吧,陆离是我的朋友,而且奶奶她......”我有些哽咽,“她对我特别好。”
客厅的一角,陆离背对着我坐在钢琴边弹琴。
熟悉的钢琴旋律在客厅里回荡,我很快就听出,陆离弹的正是肖邦的《离别曲》。
据说肖邦19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华沙音乐学院的女性同学葛拉柯芙丝卡,她是一位亭亭玉立,有声乐方面天赋的美丽姑娘。肖邦因为从小就很胆小,始终不敢向她倾吐爱意。当他决定远离祖国前往巴黎时,在葛拉柯芙斯卡的面前,弹奏了这首缠绵、幽怨的钢琴曲,向这位美丽少女告别。曲中那段充满爱慕、悲戚而且非常美丽的主题,肖邦自己也曾坦白:“像这样优美的旋律,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写过,恐怕以后也不会这样了。
那日陆离在琴室里弹奏这首曲子时,我只是因为旋律过于哀怨才忍不住想掉眼泪。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这首曲子的深意,今天陆离正是借由《离别曲》在向自己最爱的奶奶告别。
我不由自主地走到陆离身旁,琴声戛然而止,陆离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那里有太多的悲伤,可是却倔强得连一滴眼泪也不愿流。
这么倔强干什么?这么坚强给谁看?
看着他强忍着痛楚的样子,我的鼻子和眼睛不禁发酸,眼泪竟然控制不住地落下……
“你,怎么哭了?”兴许是太久没开口,陆离的声音沙哑低沉。
我抹了抹滑在脸颊的泪,可是立刻又有新的泪珠滚落下来,我索性也不擦了,振振有词道,“因为陆离你那么难过却不哭,所以这个眼泪,就让我代替你流出来吧。”
陆离幽深的双眸忽然闪烁起来,我看见他的眼角迅速滑落出一滴晶莹的泪珠,随后他垂下头低低地呜咽起来。
我看着面前的陆离,心里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般难受,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一直蔓延至指尖,我下意识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就像当初在出租车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想把全身的温暖和力量都传递给他。
陆离平静下来后,我们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背,望着阳台外的夜空。
陆离定定地看着此时天边最亮的启明星,忽然开口,“今晚学校举办跨年烟火晚会,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每年的跨年都要一起过吗?我不想失约。”
我转过头,对着也正扭头望我的陆离绽开笑脸。
陆离讷讷地看着我,他微微张着嘴说了什么。
可此时一朵巨大的烟花窜上夜空,绽开出无数的星光,像流星般迅速坠落。
我没有注意陆离到底说了什么,我在烟花消失的瞬间,紧紧闭上眼睛,在心底许下了愿望。
虽然闭着眼,但我仍感受到我身旁的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许完愿,我又在心里默念着:十八岁的陆离,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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