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露在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转学了,听说她妈妈带着她又回乡下老家去了。
升入高三,学习越来越紧张,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古诗词,还有那些离我们遥远的年代大事、遥远的大洲。大家很自觉地进入了高考模式,男生们课间几乎不在走廊嬉笑打闹,女生们抽屉里的星座书、言情小说都换成了练习册。
自从上学期顾子衿单方面失恋后,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下课后连最爱的小卖部也不去了,抓着科任老师疯狂地问问题。我隐隐觉得她变成这样是因为陈耀,可是自从毕业典礼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考上了哪所学校,更不敢在顾子衿面前提起。顾子衿是个要强的女孩,如果失恋能成为她好好学习的动力,也不算是件坏事。
顾子佩还是那样,不怎么听课,自顾自地看小说、打游戏。有时候汪柠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会在放学后拽着他去图书馆给他补习功课,顾子佩反抗过,可是在汪柠面前他的反抗都是徒劳。就像顾子衿说的,爱情是一物降一物,顾子佩遇到了能够制服他,且心甘情愿被制服的人。
钢琴艺考生保送资格的选拔赛又要开始了,陆离开始频繁地去琴室练琴。因为艺考保送生不仅要求专业素养高,文化成绩也必须优秀,因此陆离的文化课也不能落下,他只能每天往返于教室和琴室之间,过得比我们累多了。
最近英语老师孩子生病了,一下课便匆匆离开教室,顾子衿便只能抱着语法书来问我。
“蓁蓁,要不我跟袁师太说,把我调到你旁边坐吧,反正王露也走了。”顾子衿合上书本,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我拒绝,“别,我现在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座位,可舒服了。”
顾子衿睁开眼,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我早上去办公室问数学题,看到袁师太和一个转学生在说话,那个女生是学钢琴的艺术生,长得可好看了。”她指了指正在睡觉的陆离,“小心,你的新情敌来了。”
语文课上,袁师太领着一个高挑的女生走了进来,那女生有一头俏丽的短发,左耳旁的头发被一个银色的弯月形发夹别起,乌黑亮丽的眉,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挺直,嘴巴小小,红唇紧抿,虽然不言不语,却透露着高傲。
班级里立刻出现了阵阵骚动。
袁师太拍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艺术生,你先自我介绍下吧。”
女生礼貌地鞠了个躬,声音清脆甜美,“大家好,我叫简希,是钢琴特长生,以后烦请大家多多指教。”
女生直起身体后,用漂亮的杏眼扫过全班,最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确认是我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指着我,对袁师太说:“袁老师,我可以坐那里吗?叶蓁蓁是我的表姐。”
袁师太点点头,简希笑着走到了我旁边,跟我打招呼,“表姐,好久不见。”
我不自然地扯出笑容,“好,好久不见。”
袁师太清清嗓子,示意开始上课。
简希坐下后,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竟很认真地听起课来。
可我却心神不宁,好几次偷偷打量着简希。
顾子衿说得没错,我的敌人真的来了。简希是我的表妹,也是我这辈子最不想招惹的人。
简希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从我记事起,她就被寄养在奶奶家,她漂亮又聪明,是被爷爷奶奶宠上天的小公主。但凡公主,都会有公主病,简希也不例外。她骄横跋扈,总觉得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属于她,“能抢的绝对不留,能争的绝对不让”是她的守则。而我,这个有点小聪明的表姐变成了她一直敌视的对象。
七岁那年,我们一家去参加简希的生日会,那天我穿了一件新买的蓝色公主裙,被在场的大人夸了几句。简希用仇恨的眼神盯了我很久,在吹蜡烛的时候,她故意把蜡烛推倒,火星子飞窜到我的衣服上,将我的新衣服烧坏了几个洞。
六年级的时候,老师推荐我和简希参加市里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简希却在交稿的前一天晚上把我的作文偷走,堂而皇之地写上自己的名字,那次比赛,她获得全市一等奖,因此也获得了保送重点初中的资格。
两年前,我考上扬帆,奶奶送了我一个银色的弯月形发夹作为升学礼物,却被简希看中,也被她变着法子抢走了,现在正带在她的头上。
“蓁蓁,你在看什么呢?”
顾子佩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把我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下课了,我的座位旁围了一圈的人,他们都在热情地与简希交谈。
简希转过头,“蓁蓁姐,你上课一直看着我这个发夹,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啊,我记得之前奶奶送给我这个发夹的时候,你就跟我抢了好久了。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的话,我就送你吧。”
说着,简希不舍地摘下发夹递给我,一脸的委屈。
围在她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为简希抱不平。
“蓁蓁,你怎么跟你妹妹抢东西啊。”
“蓁蓁,简希这么可爱,她戴这个发夹多合适。”
“蓁蓁,没想到你长得那么普通,表妹却这么好看。”
“钱程,你眼瞎了嘛,谁说蓁蓁长得普通,明明就很漂亮。”顾子佩激动地反驳,他的声音出奇地大声,班里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顾子佩啊顾子佩,眼瞎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把发夹推回到简希的手里,“我从来不夺人所好,这个发夹这么漂亮,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后起身将顾子佩拉出了教室。
想到刚才顾子佩制造的尴尬,我没好气地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顾子佩显然没察觉到我的不爽,他四处张望了下,然后贼兮兮地附在我耳边道:“我打听到了,陈耀那家伙够倒霉的,高考前老爸欠了一屁股债,抵押了房子却拿着钱跟外面的女人跑了,他妈妈一气之下就病倒了,陈耀没日没夜地打工还钱,我姐知道后,便跑去医院偷偷照顾他妈妈。”
我与陈耀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当时该是如何地心灰意冷,才会说出“我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这样的话。
“那,陈耀现在考到了哪里?”
顾子佩叹了一口气,“哎,就在龙大的法律系,为了方便照顾他妈妈。其实他的成绩可以到省外上重点一本。”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姐喜欢陈耀的?”
“初三的时候,她突然放弃学画画,哭着闹着要我爸把她送到扬帆去。后来我在他房间里发现了陈耀学长的画像。我姐从小就是死脑筋,以她成绩根本考不上龙大,可她铁了心要和陈耀一起,现在几乎每天读书读到凌晨一两点。”
虽说顾子衿和顾子佩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着长大,但此刻我从顾子佩的眼里看到了对姐姐的心疼。那个天真耿直的顾子佩,好像也长大了。
我拍拍顾子佩的肩膀,安慰他,“别担心了,我会劝劝她的。”
顾子佩点点头,忽然转过头认真地对我说:“蓁蓁,那个简希长得一点都不好看。我觉得还是你更漂亮!”
我被顾子佩严肃的劲儿逗乐,因简希的到来而郁闷的心情,此刻好了很多。
放学铃打响,简希边收拾书包边笑着对我说:“蓁蓁姐,刚才说你漂亮的那个男生,就是小学时老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跟屁虫顾子佩吧。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这么没眼光。”
简希小学时和我一个学校,在我的隔壁班,她自然是见过顾子佩的。
我对简希在背后嚼舌根的行为很不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没礼貌。”
简希被我的话呛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瞪着我。
陆离从我背后经过,他轻轻拽住我的书包带把我拉离座位,“叶蓁蓁,回家。”
我灵活地转了个身,和陆离并肩站在一起,“你今天不去练琴了?”
“不用。”
简希站了起来拦住了我们,她打量着陆离,得意地说:“陆离,你不记得我了吗?去年省里的钢琴大赛,我是第二名的简希。”
陆离淡淡地扫了简希一眼,“不记得。”
简希原本张扬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会顺从着她。然而今天顾子佩和陆离却连续给了她两次打击。
简希拉住我,脸上冒着黑气,“表姐,舅舅说让你带我回你家。”
她说的舅舅就是我爸。
“你去我家干嘛?”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从今天起,到艺考结束,我都会和你住在一起。”
我的脸微微抽搐了下,忽然觉得未来变得无比黑暗和坎坷。
回家的路上,简希拽着陆离聊天,从小学开始学钢琴,到初中有多少人喜欢,再到高中获得了多少奖状。
陆离全程冷着脸,默不作声。
直到简希说到小时候的糗事,“我表姐可胆小了,小时候被狗吓晕过呢。有一次她一个人去小卖部买棒棒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狗拦路抢劫她的糖,结果我姐被吓得晕倒在路上。关键是那是只小狗,连牙都没长齐呢。”
陆离转过头,含着笑意看着我。
我觉得丢脸极了,忙辩解道:“我那是低血糖晕倒了,谁胆小了。”
简希见陆离来了兴致,更加得寸进尺地将我小时候的破事全都抖了出来。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新情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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