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煌煌丽九天,玄戈夜舞艳神仙。
在玄戈这座繁华的都城内,中央坐落着金碧辉煌的皇城。其护城河西侧与之相连的便是天牢,公子炎就是被囚禁在这里。
夜幕刚落,皇帝子渊轻车简从来至天牢内,要探视公子炎。
对于夏侯大名府遇害一事,这些天他内心耿耿于怀,但此事必须要让夏侯家最后的血脉知晓,临行前还吩咐侍从们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天武帝对这位囚徒再熟悉不过了,他曾经是大恒帝国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出身夏侯大名府,人称公子炎。此人身高八尺,玉面临风,即便是在牢狱之中,也挡不住他一身凌厉的气势。只不过相比往昔而言,坚毅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了明朗的笑容。
瑾炎见过天子行大礼,道:“陛下,家父近来身体可好?”
皇帝示意他坐下说话,并亲自斟上两杯酒。
“外界传言,你与老将军不和,看来此言不实啊,即便是身在狱中,还是惦念着你的父亲。”
“父亲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就算不是他儿子,我也会尊敬他老人家的。”
“那你恨他吗?是他亲手把你送进来的。”
“陛下说笑了,那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虽然瑾炎自认为没有过错,但终究还是让那么多无辜之人葬送了性命,也让许多黎民百姓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父亲大人说得没错,这是我应该承担的,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
公子炎有此担当也在情理之中,天武皇帝将之下狱的时候内心也是极其不安的,他是帝国的绝世天才,而天才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皇帝子渊端起酒杯,心中尚有一些疑虑。
他缓缓地道:“寡人是真不明白,当初你为何执意要辞官不做呢?你的决定让老将军耿耿于怀,也让朕这个皇帝深感惋惜。”
公子炎回想起过往之事,慢声道:“是瑾炎辜负了陛下的抬爱,也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夏侯男儿理应志在沙场,征战四方。只是高官厚禄,非我所想,杀伐屠戮,非我所愿。如今天下已然安定,诸国皆已臣服,北勒有我叔父,沙罗人断不敢跨越天朝半步。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纵山高路远,可把酒言欢。保家卫国也好,笑傲江湖也罢,我瑾炎只想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无论走向何方,但求无愧于心。”
天武帝还是第一次倾听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他终于明白一个天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怕,这显然超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心境,也打破了夏侯大名府世代领军作战的家族传统。也许是瑾炎经历了太多才让他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抉择,也许是老将军和他都过于执着都不愿接受现实。夏侯世家守护大恒六百余年,多少男儿血洒疆场功成名就,久而久之却成了一种命运的归宿。谁说大恒就一定离不开夏侯子弟呢,如此想来,心中倒也释然。
皇帝子渊抿下一口酒,意味深长地道:“千百年前,人类为了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和你一样做出过艰难的抉择。我们的祖先选择了和天斗和魔斗,不向天命屈从,也不向邪恶妥协,才有了这繁华盛世。这个世界确实很大,年轻人是该出去走走,寡人也知道你背负着家族使命,所以有了沉重的包袱,不愿做官也在情理之中吧。”
此时瑾炎脑海中浮现一道倩影,他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天武皇帝或许能理解他的心境,只是还少了些其他的解释,他淡然道:“也许是吧!”
子渊也看出瑾炎的思念之情,于是道:“你出走的这几年呐,老将军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人也憔悴了许多。寡人经常宽慰他开解他,陪他下棋逗闷子,可是在老将军的眼里,没有人能替代得了那个年少有为的天才,夏侯瑾炎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是夏侯的未来呀。”
“父亲,孩儿…不孝啊…”
瑾炎闻听,哽咽在喉,他出走了三年,却没有一次回过家门。
子渊继续道:“夏侯一家世代忠良,铁血沙场名震天下,更何况你是家族中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才。虽然寡人理解你的洒脱,但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
“陛下,忠君爱国之心我有,仁义孝悌之心我亦有。虽说忠孝两难全,可是对我而言,心中有君即为忠,心中有爱是为仁,心中无愧于天地便是孝。我瑾炎既入凡尘,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驰骋疆场,佳人相伴,有此过往,终生无悔矣!”
一阵寒暄过后,瑾炎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他抬头观望,本能地以为可以与月对饮,但是天牢内昏暗无光,甚是安静,瑾炎忽然变得心神不宁。
“陛下,今日的酒少了些味道,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瑾炎,有件事情寡人一直不忍心告诉你,连日里寡人的内心忐忑不安,是时候让你知道了。就在不久前,大名府被一群刺客袭击,你的家人无一幸免,就连老将军和夫人也…”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皇帝陛下的话还未讲完,瑾炎的玉酒杯已经掉落在地上,如此噩耗另他整个人瞬间失控,他痛心疾首,摇摇晃晃,但还是问了一句:“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子渊点头确认,作为天子他金口玉言,换做他人,公子炎断然不会相信。
这个消息对于夏侯瑾炎来说,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难以承受,两眼之间立刻就模糊了起来。他不过是在狱中待了两个多月,就恍如隔世。如今家族遭难,双亲已逝,余生何求?
一时悲痛不已,竟说不出话来。
“孩子,节哀…”
皇帝子渊此刻丝毫没有大恒君王的架子,这位以武治国的天子,向来把夏侯一家看得比皇室还要重上几分,见夏侯瑾炎伤痛欲绝的样子,忍不住要安慰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您仔细查验了吗,就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么?我父亲大人…我母亲…他们…都不在了吗?”
子渊道:“事发当晚,所有的耳目都被刺客清除了,直到第二天辰时才被人发现。寡人亲自带人去大名府查看了每一个角落,遗憾的是没有一个活口。行刺人数众多,老将军战至力竭而亡,你的母亲算起来也是寡人的姐姐,最后也随将军去了。”
夏侯瑾炎随即仰天大啸:“这是天要灭我夏侯吗?我夏侯瑾炎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家人,上天啊…你可有公道二字?”
夏侯瑾炎一阵撕心裂肺地呐喊,看得出来他是在自责又是在质疑老天爷的安排,如果不是在天牢,说不定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夏侯大名府动手,至少他在场的话,贼人岂能得逞?
如今家中只剩下他还有远在边关的叔父了!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陛下询问:“我叔父他知道吗?”
皇帝子渊看着眼前的堂堂八尺男儿,竟哭成这样,不免难以启齿,因为接下来便是另一个噩耗。
“事发第二天,寡人飞鸽传书给了大将军,只是没想到贼人早有预谋,夏侯将军在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另外一帮刺客。但所幸的是,在几名护卫的拼死抵抗下,大将军奋勇杀出了重围,却也受了重伤。回到都城后,寡人便将他接到了皇宫,正在太医馆医治和养伤。”
“什么?就连叔父大人也遭此劫难!究竟是何人要对我夏侯家赶尽杀绝?”
夏侯瑾炎心中燃起一团怒火,双拳紧握,两眼通红,一股强大的气势骤然而起,甚是可怕。
皇帝子渊对这位夏侯家族的天才继承人再了解不过了,哪怕就是在战场上,他都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瑾炎,寡人一定会为夏侯家讨一个公道的。今日过来,除了告诉你发生的一切,还准你去探望大将军。”
“谢…陛下隆恩。”
瑾炎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太医馆,发现受伤的叔父早已昏厥多日。仔细地询问了一番拼死回来的护卫,竟然也是遭受众多黑衣刺客的袭击,就像事先计划好的一样。
他推测这件事的背后极为不简单,陛下派人查过说黑衣人是魔门中人,可是自己行走江湖并未得罪过那些魔门子弟,到底是谁要覆灭夏侯一家呢?
夏侯瑾炎开始迷失在无助的痛苦之中。
一个月后,天武帝昭告天下:“皇天后土,天子诏曰。夏侯公子炎触犯天威,因立泽山一战引发溟河水患,至万民罹难,百姓受苦,当罪不可赦。即定于秋后问斩,以谢天下。钦此!”
随后皇帝又颁发了另一道旨意,宣告夏侯大名府突遭劫难,追封家主夏侯桀为永胜忠义侯,夏侯夫人为一品昭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