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寺的位置快接近山顶了,不得不承认来爬山的人基本都是为了来寺庙,因为进出的人也太多了。
随着人挤人的小道进入寺庙大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石桥,桥底下开着各色睡莲,很有禅意。
水池不深,能清楚看见被人扔进去许愿的硬币在反光。
和我记忆中的完全没有差别,就连池子里的那几只乌龟都和上次来时一样。
只不过我上次只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入寺庙内部
进行参拜。
过完桥,就是几个供游客上香的大香炉,夏晚拉着我的手七拐八拐,我忍不住三步一回头,怕许微阳他们走丢。
看到佛像了。
四面八方都是。
每个佛像面前的蒲团上都有人在跪拜,中间那个和房子一般高的佛像面前是三个蒲团,跪拜的人排起了长队。
我有点心虚,我并没有这方面的信仰却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外来人士,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没怀着敬畏之心。
不过我想这里的神明应该不会怪罪于我,佛像旁写着注释的牌子上说明他们每一位都是善良且包容的神明。
庙里的人虽然多但却出奇的安静,只有耳边隐约听到的诵经声,我四处张望,能看到正在说话的人都是刻意压着声音。
“寺庙都是大同小异的,伦敦有寺庙吗?”
夏晚起了好奇心,贴在我耳边悄悄的问我,声音特别低让我差点没听清楚。
我刚一开口她就嫌我声音大,拉着我往外走。
外面就吵闹多了,我说不知道伦敦有没有这种寺庙,我没有去过。
她说也难怪,毕竟那边信的是上帝,还说一定要带我好好逛逛才不负来此一遭。
其实我父母在京都的葬礼刚结束时我就来过南城了,当时在去酒店的路上司机把我当成来旅游的,告诉了我不少景点也提到了这个云隐寺。
说不管是祭拜还是还愿都非常好,本地人都信这里,来南城玩的话必须得来一趟这里才算来过南城。
现在想想也是造化弄人,如果不是当时来了云隐寺,那我也不会在回到伦敦后无限纠结与思考,最终又回到南城。
我告诉夏晚里面太压抑我不喜欢,等着他们祭拜出来就回去吧。夏晚神秘兮兮的拉着我小跑,说带我去个好地方。
我看着排队准备祭拜的许微阳,冲着他指了下手机,意思是找我的话电话联系,不知道他看懂没,就看到他点了下头继续虔诚的准备参拜了。
夏晚带我去的地方是一条长廊,穿过长廊能看到一颗得五六个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
我有点后悔来之前没做攻略,导致我不知道这个树是什么品种,它明明那么美丽且壮观。
有风吹过,厚厚的深绿色树叶沙沙作响,丝带随风起舞,木牌撞击发出钝闷声。
巨树的躯干上绑着红色牌子和丝带,让它看起来充满
了希望。
夏晚往功德箱里丢了钱,丢了两次,换得旁边一个和尚给的两块牌子和两支记号笔。
“写吧!”
夏晚把牌子和记号笔给我就不管我了,蹲在边上唰唰唰写她的心愿,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写得非常流畅。
我握着牌子看着夏晚,思索良久下不去笔,实在不知道该写什么。
我好像悟到了什么真谛一样,感觉人生好渺茫,我居然没有可以期许的东西。
难不成我来趟寺庙就得出家了吗?
夏晚看着我半天写不出来,把记号笔放回筐子后认真对我说。
“许愿只是为了能记住曾经有这么个梦想。”
好有道理,我忽然觉得夏晚好有佛性,也好担心她会一转眼就变成光头,然后带着满脑子戒疤对着我喊。
施主。
我咯咯咯的笑,她说。
“你慢慢写,我先把它丢上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往树上扔许愿牌,扔完还双手合一像在祈祷。
我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
夏晚说得对,不一定要实现,能记住就好。
向着阳光,肆意生长。
我落笔写下这八个字,在离夏晚远一点的地方,把它牢牢绑在树干的红绸子上。
不想愿望被风吹落,也怕夏晚看见会问我。
不打算把愿望这种东西告诉别人,觉得矫情。
夏晚对吃喝玩乐一向最为精通,在我们离开这承载着千百人祈愿的地方还去了趟纪念品店。
终于在伊世安电话的催促下才离开去找他们汇合。
夏晚太能逛,我力不从心觉得脚好痛,不敢抱怨硬生生陪着她逛得手上大包小包。
夏晚不像来玩的,像来购物的。
我也不像来玩的,像来拎包的。
山脚出租车排着长队等乘客,我就没让王怡来接,和他们道完别后拉着许微阳上车回家。
许微阳挺开心的,跟我讲他们排了老长的队就磕了三个头,还去求了签。
我问他是个什么样的签,他很懊恼的说他听不懂,但感觉很
厉害的样子。
只要许微阳觉得开心,这一趟就来得值。
我把礼品袋丢给他,躺在车上昏昏欲睡。
想着我的许愿牌,我没有写名字,如果真有菩萨保佑的话,能找到我吗?
可能是真的累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许微阳正拉着我的手腕下车。
我迷迷瞪瞪跟着他走。
走时一阵凉风吹过,我意识逐渐清醒。
许微阳还握着我的手腕,我没挣扎就这样一路到家。
他的手没我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带着力量与温度,苍白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能隐约看见两根青筋和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骨节。
不愧是许微阳,连手都美得像艺术品。
他坚定行走,我心思飘摇。
许微阳是个傻子,我到家都洗完澡了,他还坐在沙发上纠结,正和那根红绳子较劲。
镶着碎钻的腕表被许微阳扔在茶几上,他拿着红绳在手腕上比划来比划去。
问我是不是买错了,戴手腕太长,戴脖子太短。
我在厨房给林姨打下手,大声告诉他。
“那就带两圈!”
他说戴两圈不好看,我说。
“那就戴脚上!”
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估计在试能不能戴脚踝上。
其实我买的本来就是脚链,当时夏晚带着我去纪念品店,我在众多的柜台里一眼就相中了摆满红绳的台子。
是个和尚卖的,说是开过光。
我当即掏钱买了一根,连价都没讲。
因为我想到了早晨许微阳露出的那半截脚踝。
他那白皙的皮肤再配上一抹红色,一定很好看,好
看到诱人。
我不信佛,也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保护者,但我此刻竟如此期盼那些都是真的。
我想用这根红绳拴住许微阳,让他永远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卑劣的想法后面跟着的就是谎言,我告诉许微阳这是最后一条被我给抢到了,希望他好好珍惜。
不知道许微阳信了没有,但他笑得露出一整排洁白的牙齿,还说我真厉害这都能抢到。
他迫不及待的要戴上,我有些内疚帮着林姨做饭,亲自动手做一个糖醋里脊。
糖醋里脊换一个脚踝戴着红绳的许微阳。
不亏。
*
我是被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吵醒
的。
大清早的,无比烦躁。
我趿着拖鞋想去问问许微阳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一打开房门,我就愣住了。
我被淹没在了各种各样的纸箱里。
艰难的在纸箱中扒拉出一条路,我站在楼梯口看指挥人搬东西的许微阳。
见鬼,我明明只答应许微阳把另一间卧房改成他的画室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我家已经不是我家了,是许微阳大显身手的战场,是他鸠占鹊巢的证据。
林姨还帮着他搬各种盆栽,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事情还得从许微阳刚来时说起,那天我们刚到家,他就对我的巢穴极其不满意,嫌弃我的家具太少过于冷清,还说我这公寓毫无生活气息像个高档酒店。
家里总共就三间卧室,许微阳说需要一间画室就用那间卧室改一下。
我想着他爱画画,而且画画的许微阳特别迷人,心一软就同意了。
不得了,这一发不可收拾,他不止改卧室,他就差连我的墙纸都扒下来重新贴了。
他一句躺起来不是很舒服就换掉了我的整套沙发,而我因为心虚没有阻止他,甚至同意他在每个房间都放一小瓶灭火器。
我是因为每次一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或者念头就会特别的心虚,而许微阳太过聪明经常一眼就看穿我,我怀疑他有读心术或者什么奇怪的异能。
我在心虚的情况下就爱顺着他,我一顺着他,他就会变本加厉。
总觉得他把想做的事情攒到我心虚的时候一起搞定,特别好。
灭火器我能理解,许微阳不管到哪里都会先关注消防系统,这是他的习惯。
但这不是他把我家里彻底大改造一遍的理由。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可我感觉我的主权受到了威胁,房产证上写的可是我的名字。
我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急得直跳脚,看着帮许微阳忙前忙后的林姨,酸唧唧的说是我给你付薪水,不是许微阳那个二百五。
林姨完全没有管我都酸成柠檬汁了,喜滋滋的帮许微阳铺新地毯,还说他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难道我就不会过日子了吗,我连最喜欢的那家品牌这季新款都没有买。
许微阳把一瓶插满向日葵的瓷白花瓶放在我钢琴旁。
我认输,行吧,抠门和会过日子可能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端着海鲜小馄饨坐在厨房灶台旁,他们正在给餐桌铺桌垫。
我是被赶过来的。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唉声叹气愁绪如麻。
以前有人说家里的装修会影响心情,我那时候头铁觉得所谓的专家都是些只会说瞎话的人,现在看来专家就是专家,说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深色地毯被换成了毛茸茸的米色,吧台上放着薄荷盆栽,落地窗旁堆了两大盆洋甘菊。
明明只是简单的放了几盆绿植,可我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许微阳入侵了我的世界,肆意把我的生活创造成他喜爱的样子。
电视机旁的苍兰香薰,茶几上的米色月球小音响,墙壁上的暖色壁灯,沙发上的玩偶抱枕,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眼不见为净,我回房间继续做我要忙的事情。
小书桌上有个暗红色的木头盒子,不用想一定是许微阳放的。
里头是几根木片书签,头部镂空雕花还坠着几根同色的流苏。
他总能注意到一些别人毫不在意的细节,比如我看完书喜欢随手一折从来不用书签。
回国后因为语文太差准备了太多资料,床头柜上堆着一大摞被我糟蹋过的书。
许微阳应该也是看到了被我折得再也恢复不了原状的书
才买的。
我摩挲着这几根书签,觉得此时的情况特别像是那些准备结婚的小夫妻,一方买房一方弄家具装修。
许微阳就是那个即将嫁入我家的小媳妇。
这么一想我就一改之前的不快,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欢天喜地的帮着忙前忙后,指哪打哪让我搬啥就搬啥,楼上楼下跑了至少二十趟。
整整一天都在忙,就连午饭和晚饭都是点的外卖,我端着饭碗叨叨说。
“林姨你变了,你以前最在意食品安全的,你还说外面的不卫生。”
林姨可开心,说点外卖的这几家店她都去看过的。
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以后多听听许微阳的意见,说他这个年纪难得这么懂得生活。
丈母娘你好,丈母娘再见。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许微阳教了她水培郁金香的方法,还送了她一大盆玫红色的。
这是红果果的贿赂,拿人手短才说尽好话。
为什么这么肯定,在许微阳入住我家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小叔的电话,说是我家来了个男生打算长住的样子,还说我们关系极其亲密。
我淡定得一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报的信,小叔在得知许微阳来南城上学以后只幽幽的说,你们虽然从小住在一起,但你们不是兄妹,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用他说吗?我就从来没把许微阳当过哥哥,他应该也没有把我当成妹妹吧?
看着窝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敲打键盘的许微阳,我又有点不太确定这个想法。
万一……他真的是把我当成妹妹呢?
我悄悄走到许微阳身后,在他的笔记本上落下一大片阴影,他没回头带着轻笑问我喜欢什么款式的窗帘,他打算把我房间的窗帘换成浅色。
屏幕上写的是未来一年的计划,几乎每一行都有景希这两个字。
我心潮澎湃忘乎所以让他看着办。
我压着嘴角防止过于开心慢慢挪到钢琴旁练琴,看着许微阳陷在沙发里露出的半张侧脸,浅蓝色的屏幕光让他看起来格外柔和温润。
明明是冷色系的光,却无法遮盖他如暖阳般的气息。
即使在我两之间放上一堵冰墙,在墙那头的许微阳肯定也是如此。
我曾在最中二的年纪怀疑过许微阳就是下凡来历劫的阿波罗,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温暖这么让人向往呢?
虽然现在我也依然觉得他有很大的可能是太阳的化身,但我不承认我中二。
我也不止一次思考是许微阳陪着我,还是我在陪着他。
毕竟,我们都是在最孤独的时候遇到了对方。
我更偏向于前者,我更需要许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