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祁衍，季舒姝与宁凝，我们四个人的交集始于那样美好的青春时代，那时候的我们，怎么能想到如今的半分光景。
少年，总是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
那是属于每个人的一段美好时光，每一天的我们都犹如朝阳初升般活力十足。
“景希！”
难得季舒姝叫我的声音没那么咋咋呼呼，我向她看过去。
她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模样，这不太正常，季舒姝惯来是个小太阳，温暖自己也照耀他人，最近认识了宁凝和祁衍，她每天精力旺盛的让人都有些无奈。
今天的她却颓然的很，她看着我，喊了一句我的名字后便不再说话，像是在纠结什么一样。
这更不像她了，季舒姝不是个藏的住心事的人，尤其在我面前，因为她知道，任何秘密告诉我后会比告诉一棵树一堵墙还要来得密不透风，我是最好的倾听者，我愿意做她倾倒烦
恼的树洞。
但今天，小太阳不发光了，她暗淡的不正常。
那时的我，偏偏忘了，少年代表着单纯与美好，但也代表着无知与冲动。
最美好的故事发生在少年身上，相对应的，最可怕的故事也会发生在少年身上。
校园暴力就是其中相对来说普遍的一件。
校园暴力的故事一直以来都层出不穷，但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并算不常见，甚至在亲身遇到之前，大部分人会认为那些报道的故事那些小说那些影视都过干夸张，现实的校园还是比
较平静的，偶有摩擦也很快就过去。
因为现实中的我们，在不是当事人的时候，大部分都做了“最无辜”的旁观者，冷眼旁观这个词难道不是最好的形容吗?
虽然我知道这个词不适用于季舒姝，她和我不同，她澄澈而明亮，是真的不曾知晓过什么，偶尔还和我吐槽那些看上去并不真实的“真实”。
而我是最好的聆听者，安静聆听，偶一应声。
对于青春期的冲动造成的冲突我向来作壁上观，其实在学校里那么多年完全能不被少年冲动所累的人寥寥无几，只是大部分人的选择同我是一样的，置身事外没什么不好的。
学校是一个大群体，一个大群体里总是不缺乏小群体，而各个小群体总有弱势强势，也总有人不是任何群体之类的。
在班级这个群体里，我也不属于任何小群体之内的，从副班长同桌对我的态度来看，我大概不讨班里人喜欢。
或许我只是幸运，学霸群体的班里不屑于武力冲突，女生多于男生的文科班，我又实在不会被冷暴力排挤。
但总有人是不幸的，这份不幸如果是我见到，我可以袖手旁观，但我知道，季舒姝不可以。
我说过，季舒姝所有的事情都与我相关，她不可以，也就代表我也不可以，但她一天不说，我一天就可以当做不知道，毕竟我认为那些小事不足以挂心。
*
季舒姝的名字出现在每周一通报批评的名单上的事，是祁衍和我说的。
宁凝是校广播室的，看到季舒姝名字的时候，这个平日里如水一样温柔的女生第一时间去问了教导主任，得知了季舒姝打架的消息。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
女孩是个转学生，她成绩尚可，长相一般，性格却不大"群"，这样一个女孩有一天突然成了某个不怎么友好的小群体的目标，女孩形单影只，求助老师家长后得到的是变本加厉的报复，少年人的手段向来无聊却恶劣，有一天女孩被反锁在了厕所，和所有恶俗的电视剧一样，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大声的哭喊没有打动施暴者的恻隐之心，但引来了季舒姝。
她替女孩打开了门，看到了我认为她不该接触的事情。这件事最后以玩笑和失误作罢，女孩却仍旧饱受折磨，季舒姝其实也不大喜欢这个女孩，她是个很挑剔朋友的人，所以我才说碰到宁凝，是她的缘分。
但她那样的人，不可能对这样的事坐视不理，三番两次的出头，她代替女孩吸引了小群体的注意，受到很多人喜欢的人也必定会遭受一些人的非议和嫉妒，施加于季舒姝身上的恶意比女孩只多不少，而被代替的女孩这时成功进去了另一小群体，她仿佛忘记了过去的事，成为了一个新的冷眼旁观者。
你看，我说吧，这才是现实中该有的事。
可季舒姝太英雄主义了，她不在乎那个从受害者变为旁观者的女孩，但她不服气，便单枪匹马的和小群体斗争上了。
我与季舒姝青梅竹马，我们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在国外呆过一小段时间。
季舒姝从小和别的女孩子就有些不一样，她崇拜李小龙先生，于是在大多数女孩子学舞蹈钢琴画画的时候，她学过较为正宗的截拳道。
小群体一脸懵的被季舒姝一个人解决了。
可惜个人英雄主义的人，好像注定要被现实摆一道。
我找到季舒姝时，她躲在宁凝怀里，泣不成声。
而今，当日揽着她的宁凝成了一把骨灰一副遗像，她心如死灰，却学会了不再哭泣。
“季舒姝。”
我唤着她，一如多年前。
*
季舒姝抬头看着我，她泪水未干，却一下又充满了活力，扑过来抱我。
“景希，你居然现在才来，我都哭了哎!!!”
我多希望这句话可以穿越时光，而我，也可以穿越时光，说上一句抱歉。
抱歉，季舒姝，没有第一时间支持你，我真的很抱歉。
除却季舒姝，我年少轻狂时候的冷漠同样对不起其他很多人。
现下想来，我身边亲近的人中，极少数不曾亏欠的，大约是宁凝，毕竟，她抢走了我的青梅，让竹马开始形单影只，算起来，她应该亏欠我多一点。
前因后果清楚了，那个女孩虽然不肯站出来说明事情，但最终季舒姝没能被通报批评，只是以后保送名额没她的分了，我这青梅哪里在乎这个，她更不愤于从此她看得清每件校园
暴力，才知道，艺术其实真的来源于生活。
生活回到正轨，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季舒姝不再坐我的单车------
那天祁衍急着告诉我季舒姝的消息，等我找到季舒姝后，宁凝才发现他伤口崩开了。
历史立刻重演，方才还揽着季舒姝安慰的像模像样的女生瞬间红了眼眶。
我还只是有些头疼，祁衍那样子看上去像想落荒而逃，他比
我还不擅长对付女生，毕竟我身边那么多年总归还有个季舒姝，再怎么先天不足也算笨鸟先飞。
好在这次季舒姝也在场，她当下拍板，以后她跟宁凝车子，我负责祁衍，没错，我这个竹马负责帮她“还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好歹他是为我青梅受的伤。
有一就有二，季舒姝坐宁凝车子坐的不亦乐乎，能一路飙到自己班门口的车棚，意味着能每天多睡几分钟，赖床上瘾季舒姝果断抛弃旧爱车夫竹马，迎来新欢车娘宁凝。
反正这货胆大包天，半点不在乎宁凝的烂技术。
至于祁衍，在季舒姝的坚持和宁凝的眼泪攻势下溃不成军，每天乖乖上学放学等着我推着单车出现在他面前。
他比季舒姝安静的多，他份量也很轻，但比女生还是要多些存在感，他侧坐在后座，长腿微微曲起，乖乖把手拉在座椅上，偶一颠簸，伴着小小的惊呼声我看见他揽在我腰间的
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白皙的手腕露出来在阳光下恍若透明。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从那以后的每天，遇到颠簸的次数都会偷偷增加，我想他没有发现，因为就连我自己，那时也没发现。
**
“祁衍，你说，如果时光能重来该有多好。”
季舒姝抱着祁衍，喃喃自语。
“祁衍，你说，如果时光能重来该有多好。”
我压倒在祁衍身上，语气听着让人感觉到悲伤。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那它就不那么可贵，我们也不会珍惜生命中的每段时光了。”
祁衍回应我的是正经无比还带点哲学的话。
“好啦好啦，哈哈哈哈。”
我实在被祁衍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不再开玩笑，小心的
避开他的伤口站起来，再把他慢慢扶起来。
“你这条腿可真是多灾多难，这伤口怕是好不了了。”
我蹲下身去检查他又开始渗出血的伤口，叹了口气，对我接下来不知还有多少时日的还债行为表示忧心。
这次摔倒也是我的失误，毕竟祁衍就乖乖站在路旁等我，是我一个莫名，就摔到了他身上，还顺便，再次压到了他腿上好不容易好了点的伤口。
我抬头看祁衍，他的额头有些许细汗冒出，将他额角的碎发打湿了。
今天并不热，我们穿着校服外套，有些微风拂过，还会觉得冷。
所以哪怕祁衍面色如常，我却能立刻看出来他这是被我压疼了，且这次伤口裂的怕是狠了，我能听到他轻微的抽
气声。
我和季舒姝那么多年青梅竹马，默契点在方方面面，在我不小心将祁衍伤的更严重的时候，季舒姝也因为太皮成功负伤，她伤在胳膊。
我带着祁衍再次抵达医务室时，她靠在医务室里唯二的那床上自怜自艾，胳膊上缠着纱布。
另一张床上躺着个面无血色的副班长同学。
祁衍仍旧不作声，我扶着他坐在季舒姝那张床边上，校医一时挣脱不了外面找尽借口逃避军训的高一学子们，索性季舒姝身旁还放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医药箱，我便自行动手替伤
员治疗，祁衍一声不吭面色如常，季舒姝倒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齿，但我一心专注自己的“事业”，暂时没去看她，直到伤口重新包扎好，起身后无意间瞥到祁衍身后另一张床副班长后学看着我一脸惊惧的表情时才稍微意识到了点
什么。
我一时来不及去想什么，只重新蹲下身，想看看祁衍的伤口还渗不渗血，却一抬头，看见他额头细汗还未尽。
祁衍这位矜贵的小少爷，平常要是天热了稍微出点汗他都有些不开心，这会疼得冒汗也不吭声，实在难搞得很。
我一会看他的伤口一会看他努力粉饰太平
的脸，总算给我看出了些不对劲。
我和祁衍第一次见的时候，少年的裤腿挽的高高的，恰巧露出漂亮的脚踝，那时候我就觉得，祁衍，精致又好看，实在是很让我喜欢。
我没特意观察过，虽然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却未曾深究，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些日子里，少年的裤腿安分守己，别说露脚踝，那是恨不得鞋底都遮住的趋势。
祁衍大概没想到我做了这些日子的瞎子，今天突然发难，一把将他的裤腿卷了起来，昔日漂亮的脚踝肿得可怕，若是宁凝在这，怕是又要一眼看哭，就连我，也觉得入眼不忍。
只是不忍，大约是因为这是伤在祁衍身上。
“肿得跟个猪蹄似的，都能炖了吃了。"
我发难来的突然且暴烈，瞪着一脸懵的某人，语气凉凉。
“你是个傻子吗，肿成这样不知道擦药不知道喊疼?死要面子活受罪。”
季舒姝在一旁听得心惊，她从未见她家竹马同她以外的人这样说过话，她偷偷去拉祁衍衣角，趁我低头拼命用眼神示意祁衍。
祁衍也懵，他本来就在忍疼，下意识拉拉我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在撒娇，他声音清冽好听，这时候开口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的时候却好像带着哭腔。
我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这个矜贵的小少爷小公子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在同我撒娇。
我碰碰他肿得不像话的脚踝，他就猛的往里一收，“砰”的一声又伤上加伤，吃痛的哆嗦了一下，我连忙收手去看他，他眼角都有些泛红了，看上去又软又好欺负，看着我的样子仿佛在软软的指责。
“都怪你”。
他的眼睛好像在这样说着。
祁衍长得很好看，是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的。
他全身上下都精致漂亮，但是他看上去并不软也并不好欺负。
一米八一的身高，五官精致清隽，不过于阳刚也不过于秀气，是副恰好的极佳的少年模样，是副男女老少都爱的模样。
我总听别人夸我好看，但我此刻，只想夸他好看。
这句好看我自然没能说出来，毕竟这里不仅有季舒姝，还有个不相干的副班长同学。
我只是没想到，这句话我此刻未能说出来，终其余生，竟也未能再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