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叔站在床边点头。
“你说,他以后会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吗?”她问。
米叔拿回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她看。
【你这么想念小野,当初为什么不把他带到江南来?】
她连尝试都没尝试过,就把孩子留下了。
闻言,鹿之绫苦涩地低笑一声,“我只想守着这座老宅过一辈子,我把他带过来,我开心了,他怎么办?我不能自私得那么彻底吧……”
鹿家再大,只有一方小小的天地,薄家才能给小野无限的未来。
米叔低眸看着她,她的长睫微垂,那双眼里连想念都在克制,他的目光变深,忽然间懂了些什么。
【你心里空,即使留在江北也做不好一个妈妈,所以你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不怪你。】
看着屏幕上的字,鹿之绫不由得抬起眼看向米叔,对上他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米叔,真的是个很暖的人呢。
“米叔,谢谢。”
她的声音微哑。
米叔拿起手机,又在上面敲字,继续安慰她。
【妄哥会再婚的,他很疼爱小野,找的太太也会给小野母爱,小野什么都不会缺。】
鹿之绫看着这行字,眸子微湿,淡淡地道,“你也叫他妄哥?”
【活死人都这么叫。】
鹿之绫又看了一遍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然后把手机还给米叔,“你回去休息吧。”
米叔点头,替她关上灯后转身离开。
鹿之绫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窗外传来的虫鸣声,纤细的手指慢慢攥紧被子,然后又松开……
她真心地希望,他和小野一切都好。
米叔轻轻地关上房门,没有离开,而是靠着一旁的墙壁低下身子,席地而坐,面具后的眼直视着前方。
鹿之绫吃过药,迷迷糊糊地睡了。
两个小时后,米叔站起身来,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站到床边,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掌心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月光柔和地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米叔抬起手,将掌心一层薄薄的皮撕下来,再次探上她的额。
冰凉一片。
退烧了。
她一头的汗,枕头都有些湿,他走进浴室,摸黑拿出一条干毛巾走出来,弯腰站在床前,替她将头发一点点擦干。
他单手托起她的脑袋,把另一个枕头拿过来,替代她头下的湿枕头。
她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没有睁开眼睛,继续沉睡。
米叔低眸深深地盯着她,良久才将她轻轻放下,把她裹得太紧的被子拉开一些。
鹿之绫躺在那里睡着,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
江北,神山。
薄妄在健身房练了一身的汗,冲洗过后被叫到薄峥嵘的书房。
薄妄推门进去,将手上的薄之野往地上一放,随他去爬去野去浪。
薄峥嵘坐在办公桌前,看看孙子又看看儿子,眼神有些复杂。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做父亲有什么失职,但现在看薄妄到哪都带着孩子,工作起来都不怎么撒手,他忍不住开始审视自己。
他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够?
“叫我什么事?”
薄妄拉开椅子坐下来,嗓音冷冽。
“我听说你的江南计划有些停滞?”
薄峥嵘道。
江南那一块骨头他早就想啃了,但精力确实有些不够,现在薄妄做这一块,他很满意。
“嗯。”
薄妄睨一眼满地爬的儿子,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他这个样子薄峥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气馁,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好一会儿,薄峥嵘才道,“你现在在学历史,想必也知道江南江北之分如同楚河汉界,是历史遗留问题,江南富,江南人眼高于顶,一度都不屑和江北为伍。”
薄妄坐在那里,嗓音低沉,“江南鹿首尊,江北百兽卑。”
一句俗语,说明了一切。
“没错,鹿家为王的时代,江北在江南那帮人面前从来都抬不起头,直到薄家一跃而上。这些年江南不如江北,尤其大半个天水区都算是我们的,这让他们危机意识很重,一直齐力困守,你想踩一脚进去,打开局面,没那么容易。”
平时说着江南江北一家人,薄之野满月宴的时候,江南各界人士给足面子。
但真要插一只手进去,江南那帮人不跳脚才怪。
薄峥嵘看他一眼,道,“你帮我拿下过枫林区,应该明白,有时候阳路走不通,可以试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薄妄的一声冷笑打断。
薄峥嵘僵硬地看向他。
“我是薄家的继承人,不是你薄峥嵘的打手。”
薄妄冷眼看过去。
“……”
薄峥嵘的脸色青了青,沉声道,“我是看你的计划推不动,才想帮你一把。”
“哦,谢谢。”
薄妄面无表情,伸手伸向桌面上的果盘,从里边挑了一个小橘子,用修剪干净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剥着。
“……”
薄峥嵘要吐血了。
薄妄将橘子皮剥掉,耐心地将上面的白丝抽掉,剥下一瓣干干净净的橘子,转头喊人,“小野。”
扒着沙发上站起来的小野同学闻言立刻往地上一趴,爬到薄妄身边,抓着他的裤管站起来,黑幽幽的一双眼睛期待地看向他,“嗯嗯嗷……”
薄妄低头将橘子瓣塞进他的嘴里,指尖一捏,橘子汁水立刻渗出来。
小野同学忙不迭地吮吸,吮着吮着忽然嘴巴大开,露出粉嫩嫩的牙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张雪白的小脸顿时皱成小笼包,全是褶子,眼泪花乱冒,“呀……”
薄妄看了看手中的橘子。
哦。
酸的。
他也没去扶小野同学,而是把手中的橘子搁到薄峥嵘面前。
“什么意思?”薄峥嵘不解地看向他。
“长子的爱。”
薄妄没什么感情地开口。
“……”
薄峥嵘怀疑自己迟早会被这个长子气出病来,他冷冷瞥一眼薄妄,在桌前起身走出来,弯腰抱起小野同学。
“呀呀呀——”
小野同学指指自己小嘴巴,可怜兮兮地向他告状。
委屈的小模样让薄峥嵘都软了声音,“爸爸给的橘子酸啊?我们不吃了,乖,都是爸爸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