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渭尘这晚不想再学车,于是他们把车留在原地步行回家。
春天的夜晚有些寒冷,许渭尘穿着睡衣,被风刮透,冷得贴着唐既明走。
唐既明搂住他的肩膀,说“很快就到了”,语气就像许渭尘还是一个应该被照顾的小朋友,而非小有成就的社会人。
停车的草坪离公寓不远,很快,他们就可以看到漂亮建筑的窗户里发出来的亮光,又走了一小段路,进入灯火通明的公寓,唐既明恰当地松开了手。
回到许渭尘家门口,唐既明问都没问,就跟了进来。今晚许渭尘觉得自己与喝了酒的唐既明之间,有些不同往常的暧昧,想这旖旎停留更久些,因此一言不发,默许了他擅自留宿。
唐既明从浴室出来时,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恰好响起。许渭尘正在看书,扫了一眼屏幕,是唐既明的母亲,林雅君女士。
唐既明看了一眼手表,自然地坐在许渭尘身边,接起电话。他身上的气味和许渭尘相同,又有少许不同。许渭尘手里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面无表情地装作沉浸在故事中,其实小心又慌乱地嗅闻。
不知林雅君在那头说了什么,唐既明突然把电话开了免提,对她说:“是,那天许渭尘不高兴,我陪他去美术馆转了转。”
许渭尘听出来了,她也看到了他们在美术馆的照片。
“你们公司公关部也不不管管,你自己就算了,对渭尘的名声不太好,”林雅君在电话那头抱怨,“文心也吓了一跳,在我这儿发了一晚上愁,我刚把她送回去。”
唐既明没说话,她又说:“武应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渭尘不理他。渭尘真的那么生气吗?”像是在帮冯武应探口风。
“我不清楚,也不方便问,”唐既明随意地回答,“要不你自己去问问许渭尘。”
唐既明不替他搪塞也就算了,还怂恿他母亲来问。
许渭尘合起书,用书脊轻轻打了他一下,唐既明无辜地转过头看看许渭尘,一副不知道许渭尘在气什么,但是他会包容的虚伪模样。
“我哪好意思问,”林雅君则又在那头又叹了口气,说,“武应很喜欢渭尘,性格也不错,就这样不联系,很可惜。”
“是吗,他喜欢许渭尘什么,”唐既明的笑容淡了些,不太客气地反问她,“长得漂亮?”
“……大部分爱情的起点都是对外在的欣赏。”林雅君勉强地打圆场。
“和我没关系。”唐既明的表情又变得更冷淡了些。
发现从小到大,唐既明只在他母亲面前才显得更像人类些,显露自己的脾气和好恶,露出无情的漠然嘴脸。许渭尘理解他的不在乎,虽然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
这些关乎许渭尘情感的事,唐既明的真实想法,也只有一句“与他无关”。
“好吧,我也是想让你帮我关心关心渭尘,”林雅君无可奈何地说,“那不说这个,文心下个月五号退休,我们订了a省的一家酒店,准备一办完手续就出发,住两周,你有空也来个周末一起庆祝。”
唐既明这次说了好,问她:“要带许渭尘吗?”
“看渭尘的安排吧,”林雅君说,“你要是怕麻烦,或者你们时间凑不上,就算了,酒店也有接送。渭尘是大人了,我早就劝文心,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不要总是把他当小孩管,他可能还会多说点心里话,不会连公寓密码都不给她。”
挂了电话,许渭尘感慨:“阿姨比我妈懂我。”
唐既明似笑非笑地瞥许渭尘一眼,让许渭尘定下方便的时间,就发给他。
四月整个月,许渭尘过得奇怪。
唐既明来他家的频率突然变得比从前频繁,时不时来住一个晚上,像温水煮青蛙似的,起初还找找理由,后来理由也不提了,还在许渭尘家放了更多的衣服,仿佛要常住在这里。
许渭尘当然不讨厌唐既明来他家,只是有时会担忧,如果他习惯了,那哪天唐既明不再来的话,他想他应该会很失落,又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暗自吃下这个闷亏,最多找借口多把唐既明骂几顿,将这些衣服鞋子全丢了。
母亲办退休手续那天,唐既明不在l城,许渭尘也恰好出一趟短差,直接从出差地去了a省,两人真的没一起行动。
酒店在沙漠中,许渭尘抵达时恰好是傍晚。陪母亲们在暮光中吃了晚餐,许渭尘收到唐既明的信息,说他刚落地,在赶来的路上。
没来得及回,母亲已经来管他:“吃饭不要看手机。”许渭尘只好关了静音收起来。
饭后,两位母亲出去散步,许渭尘则在泳池边点了杯酒,坐了一会儿。
他许久没有休假,忽然降落在荒漠里充满度假氛围的酒店当中,神经没完全松弛下来,半躺在椅子上,眼前仍旧挤满案卷和法庭上的各个场景,客户和法官、律师们的模糊面孔一张张闪过。
正看着泳池蓝色的水面发呆,有人和他搭讪。许渭尘抬头看,一个高大的男性微笑问他:“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许渭尘没这闲情,不过也没拒绝,微微点了点头,那男子便坐下与他攀谈。
男子称自己是一名经营跨国贸易的商人,独自来此度假,对许渭尘问东问西。
许渭尘事业心作祟,觉得他或许会成为自己的客户,便没有怠慢地聊了会儿天,还和他交换了名片,不料一转头,忽然发现母亲抱着一个椰子,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自己看,眼神有少许阴沉。
许渭尘心中一惊。母亲一和他的目光接触,便马上转过身,匆匆离开了,许渭尘想追都来不及,没心情再和男子继续聊下去,喝空杯里的酒,说要休息了,先回了房间。
许渭尘洗完澡,心中还在纠结,该不该找母亲解释。
如果解释,是对母亲控制欲的纵容,如果不解释,又怕母亲误会了他。他系好浴袍,在房里发愁,门铃被按响了。
他还以为是母亲,打开门却是唐既明。
唐既明刚从另一个大洲飞回,却像刚从什么重要宴会出来,毫无赶了路风尘仆仆的疲惫。
“帮我挑一下给阿姨的礼物。”唐既明提着纸袋,对许渭尘微微笑了笑。
许渭尘侧身让唐既明进来,走到沙发边坐下。
唐既明的来意很正当,此时的眼神也很正派,没有掺杂一丝邪念。
许渭尘怀疑是鸡尾酒让自己微醺,或者是他本就容易因为唐既明的严肃而逆反,而产生想要损毁唐既明的清心寡欲的邪念,隔了十来公分的距离,看唐既明从袋子里拿出三个盒子,盯着他修长的手指,莫名变得心猿意马。
“这是手表,”唐既明打开盒子,给许渭尘展示里头闪闪发光的东西,“这是胸针。”
“你怎么送得比我都贵,抢我风头是不是,”许渭尘努力将注意力从唐既明的手上挪开,斥责,又指着第三个盒子,问他,“那盒又是什么?”
“给你的,”唐既明说,“觉得合适就顺便买了。”
许渭尘倒没想到唐既明还会给自己带礼物,没和他客气,伸手够到了,自己打开来。盒子里是一条极细的黑色项链,材质罕见,许渭尘掂起来,冰凉的金属顺滑地贴着他的手指往下挂,像一条睡着的细小的蛇。
许渭尘不知为什么唐既明觉得这奇怪的项链适合自己,不过并不讨厌这个礼物,便靠近唐既明,把项链塞给他:“那你帮我戴上试试看。”
许渭尘跨坐在唐既明身上,将头贴在唐既明肩膀,看见唐既明的衣领。唐既明的手稳稳地贴在他颈后,沉默地替他扣上颈链。
项链很快就被许渭尘的体温温暖了,贴在他锁骨中间的位置,仿佛长在他的皮肤上。许渭尘自己看不见,直起身给唐既明看:“好看吗?”
唐既明垂眼看着他胸口,抬手碰了碰。
唐既明的手指比许渭尘的体温凉些,许渭尘看着他垂着的睫毛,心跳得又快又乱,急躁地凑过去吻他,尝到他嘴里很淡的薄荷味。唐既明既不拒绝,又不主动,弄得许渭尘有些恼怒,咬他的下唇:“干嘛不说话?到底好不好看?”
唐既明才不明显地笑了,说很好看,许渭尘一边亲一边伸手扯他的领带,还没扯开,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了。
敲门的人很急,一直不停,许渭尘愣住了,和同样茫然的唐既明对视一眼,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急匆匆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问:“谁?”
“许渭尘,”是母亲的声音,“你给我开门。”
母亲的嗓音听起来神经极度紧绷,许渭尘回头看,唐既明已经重新将领带系起来,还扣上了西装的扣子。
他朝许渭尘点点头,许渭尘才把门打开了,母亲站在门外,眼睛泛红地盯着他:“你房里有谁?”
许渭尘完全不知她说什么,让开半个身位,给她看房里。
“阿姨,您怎么了?”唐既明在不远处,安抚地对她笑笑,“我找许渭尘帮我选给您的礼物。”
许渭尘的母亲怔了几秒,“哦”了一声,才终于恢复了少许神智,说:“是既明啊。”
“我路过你房间,看到请勿打扰亮了。”她解释得不明显,但许渭尘反应过来,问她:“你觉得我带人回房间了吗?”
她偏开眼神,没说话。
许渭尘一股火上来,又不能朝他妈撒气,深深呼吸着,对她说:“妈,我真不至于这样。可能不小心按到了吧。”
“我知道了。”她或许是尴尬又下不来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回去了。
许渭尘关上门,瞪着唐既明,走过去推了他一把,跟他算账:“唐既明,你找我挑礼物,开勿扰干嘛?”
唐既明很明显是心虚了,少有的没找借口,许渭尘又骂:“被我妈抓到怎么办,怎么和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