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小姐, 小姐——”
探春咋咋呼呼的推开门从屋外跑进?来,还未靠近床榻,便瞧见立在一旁正要伺候小姐起身的阿莺看?了过来。
她不悦的瞪了阿莺一眼, “你先出去, 我与小姐有?话要说?。”
眼下广明院中她与阿莺都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虽不悦, 可在小姐跟前?也不得过分。
阿莺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挽起纱帐,试图将床上的人儿叫醒,“少夫人,眼下已近晌午, 您该起身了。”
近些时日来, 少夫人越发嗜睡, 可夜里分明不到二更天便睡下了, 怎会还起不了身呢。
阿莺心中担忧生疑,余光在瞥见沈观衣后颈处细密的红痕时,顿时怔住,红晕悄然漫上了耳根。
探春便是这时趁机将她挤走的。
看?着探春半跪在床榻边, 一边替少夫人挽起散落在边沿的乌发,一边道?:“小姐,您让我盯着的人出事了。”
她声音算不得大?, 可仍旧将在困倦中的沈观衣叫醒了。
水润的双眸半睁半眯,她哑着嗓子嘤咛了一声,“什?么?”
俨然一副还未清醒的模样。
探春所说?之事阿莺并不知晓, 她步伐浅浅的退下, 招来下人,布置梳洗之物。
“就是上次咱们去寻艺坊, 您让我派人盯着的曲娘啊,她出事儿了。”
曲娘?
她何时……
沈观衣猛地睁开眼,睡意褪去,那些方才还一团乱麻的思绪骤然清晰起来。
她掀开薄被坐了起来,还未说?话,探春便先一步道?:“小姐,奴婢伺候您起身。”
话音刚落下,阿莺便带着两个下人从屋外进?来,沈观衣抬眸看?去,下人们手?中端着鱼洗与盐水,分明是阿莺先前?便已经?备下。
沈观衣自是察觉到了探春的恼意,但眼下她没心思去理会她们二人的纠葛。
洗漱完后,沈观衣坐在铜镜跟前?,瞧着镜中女子脖颈间的红痕时,瞳仁赫然滞住。
半晌后,她咬牙切齿的道?:“去,挑件领子高些的裙子来。”
方才醒来便被探春口中的事牵绊住,令她差点忘了昨夜李鹤珣的不同寻常。
往日在那事上还算克制的人,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隐隐记着李鹤珣与她说?了些什?么,但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四肢疲软困乏的令她想要与李鹤珣对?峙一二,也有?心无力。
这些天历来如此,只要睡下便难以醒来。
霜色的衣裙被探春与阿莺整理好,临走时沈观衣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月亮步摇,余光瞧了一眼桌上,发现昨日探春捡回?来的皮子竟然不见了。
但她并未多想,只当探春喜欢,拿去做了衣裳。
九月的天儿还算不得凉,沈观衣与探春坐上马车时,才从她那里知晓,今日赵玦去了寻艺坊,瞧上了那曲娘。
说?来也有?些得趣儿,那曲娘名唤阿榕,报信的人说?平日里去寻阿榕的人不少,想替她赎身之人中也不免有?富家子弟,但她偏偏不愿离开寻艺坊,由她的话说?便是宁做戏子不做妾。
那些富家子弟听了这话,免不得嘲弄一二,或许是碍于寻艺坊背后的人是宁长愠才不敢挑衅生事,否则就以阿榕那番话,一些心气儿大?的,免不得要让她吃些苦头。
但赵玦不同,他一个尚书之子,与宁长愠又关?系斐然,便是在坊中生事,也没人敢为了一个小小的曲娘得罪他。
更何况,他这人偏爱美色,上京皆知,阿榕姿色不俗,被他瞧上就像是兔子掉进?狼窝,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了一截儿。
探春担忧道?:“小姐,要不咱们告诉姑爷,让姑爷想法子救救阿榕姑娘吧。”
“我何时说?过要救她了?”
“啊?”探春懵了。
沈观衣不在意的道?:“万一赵公子能获得美人芳心,我若是横插一脚,岂不是棒打鸳鸯?”
探春更不明白了,“若小姐觉着赵公子能与阿榕姑娘两情相?悦,小姐为何还要去一趟寻艺坊?”
“傻,自然是去瞧瞧阿榕到底愿不愿了,她若愿意,咱们就当去听听曲儿,她若不愿,再想法子救她不迟。”
“小姐真是个大?善人。”探春恍然后,笑嘻嘻的道?。
沈观衣抬手?捧了一抹从窗外溜进?来的天光,她才不是什?么大?善人,若阿榕与那人没有?那般相?似,她或许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怎会管她的死活。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寻艺坊前?。
白日本就清净的地方,眼下瞧着更是空寂了。
沈观衣刚入内,便瞧见管事的拦住了正欲将她赶走的奴仆,对?着那人使了使眼色。
“阿榕姑娘呢?”
管事的也不废话,径直道?:“在二楼雪字房中。”
沈观衣多看?了他一眼,随后才带着探春上楼,管事的见她来势汹汹,许是怕她吃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好交代,于是便叫了几个略有?身手?的奴仆护在沈观衣身边。
探春惊奇道?:“小姐,他们为何跟着咱们?”
沈观衣头也不回?的踩上台阶,“许是喜欢看?热闹吧。”
探春与身后众人:……
二楼的风花雪月四房皆是以文雅旖旎四字为题,摆置不同,氛围不同。
雪字房中,以红白为调,如同洞房花烛,又似雪中寒梅,暧昧叠升又有?着诗情画意。
阿榕平日里常常到这处厢房为客人弹曲儿吟唱,只是今日,她却怕极了这屋子与站在她跟前?,高大?健硕的男人。
“公子,求求你放过奴家吧。”
阿榕想不到旁的,只能一个劲的跪地磕头。
赵玦近日来心烦,好不容易瞧着个入眼的,却如此不识抬举。
他掐住女子的双颊,逼着她抬起头来。
阿榕模样长得好,但却算不得世间少有?,可是她的唇,唇珠饱满圆润,唇角便是不笑也微微上翘,与那人像极了。
赵玦一时之间看?入了迷,鬼使神差的低下头,想要贴上那张他日思夜想的红唇。
阿榕眸底露出一丝绝望,她微微扬着头,动弹不得,泪珠顺着眼尾滚落至腮边,凝结到再也挂不住的瞬间,落到了她的肩上,浸入衣衫,只留下一粒圆圆的水渍。
突然,外面出现了诸多脚步声,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赵玦回?过神来,眉宇之间升起一丝不耐。
他不是说?过了,不许人过来打扰?
松开阿榕的一瞬,阿榕惊慌的蹬着脚往后退了几步,赵玦回?身看?去,在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是谁时,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他嘴角弯起邪肆的弧度,眼神粘腻的令人不喜,“这不是李少夫人吗。”
沈观衣略微掀起的后退了一步,走廊算不得宽敞,身后跟着的众人为了不挤着她,也只好跟着后退一步。
纤细的手?指在鼻尖处扇了扇,沈观衣不悦道?:“好臭。”
似寻艺坊这样的地方,酒水都是上好的果酿或是几十上百年的存封,便是不好酒的人,也万万说?不出这个臭字来。
赵玦脸色突变,对?上沈观衣略显嫌恶的眼神,哪能不知她说?的是酒还是他。
他顿时沉下脸色,眯着眼道?:“沈观衣,你莫不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沈观衣瞧了一眼他身后战战兢兢的阿榕,放下手?,始终不愿走进?去,“倒也不是,只是赵公子动了我的人,怎么着都该给个说?法不是。”
“你的人?”赵玦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沈观衣,我劝你少管闲事,别以为你是李家少夫人,本公子便不敢动你。”
阿榕含着一双泪眸去瞧站在门边与赵玦对?峙的人,她很?清楚自己与这位夫人并不相?识,但眼下,她能祈望求助的,便只剩下她。
只是阿榕看?不明白沈观衣的眼神。
似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旁的什?么人,她意味深长的道?:“还真是像啊。”
说?罢,又看?向赵玦道?:“赵公子觉着呢?”
赵玦心中惴惴,本就心中有?鬼的人自然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会心绪万千,总觉着会被人瞧出他心底藏着的秘密。
赵玦故作不耐的拂袖,“你在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观衣一瞧他那眼神躲闪的样儿就知晓自己赌对?了。
上辈子赵玦与那人之事天下皆知,若不是圣上的权势旁落世家,就凭赵玦做的那件事,落得个满门抄斩之罪也算不得重。
为美色蒙了心的人,还当真是无所畏惧。
所以在这时,他便已经?与那人勾搭上了?
沈观衣眼下确定了什?么,便更加从容了,“既然赵公子如此说?,探春,咱们走吧。”
“去宫里瞧瞧贵妃娘娘,我嫁入李家这么久,还不曾进?宫看?望过她呢。”
“据说?贵妃娘娘盛宠不衰,想必住的宫殿定是奢华,也不知离皇后的宫殿近不近……”
赵玦这才想起,李鹤珣的小姨乃是芸贵妃,作为后宫最有?权势却又互相?攀咬的两人,岳萧芸若得了什?么风吹草动,定会紧咬不放。
他心中发怵,猛地出声,“李少夫人,且慢。”
沈观衣如同没听见般,连脚步都不曾停滞一瞬,赵玦急了,连忙追了出去将人拦住,笑道?:“都是误会,方才我言语之间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少夫人海涵。”
“可你方才动了我的人。”她略显天真的眨了眨眼。
赵玦咬咬牙,“夫人想如何?”
“不想如何,我累了,想进?宫去贵妃娘娘那儿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