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机场位于海都市的西部。
整座机场分为两个航站楼，两者相距极远，2号航站楼占地最广。此刻萧矜予二人便在2号航站楼。
两人刚踏进机场，一股阴冷迫人的寒气便从脚底板顺着血管，窜上脑门。
机场的地面全由大块大理石切割而成，虽然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阴森森的寒意却没有因时间沉淀有丝毫减少。机场内部的80个值机柜台全都破败不堪，地上凌乱散落着各种纸张等废弃垃圾。靴子咔嚓踩了上去，清脆的声音从航站楼的一头直直响到另一头。
萧矜予面色凝重。
宿九州也皱起眉头：“这里逻辑因子的气息比外面更浓。”
萧矜予点头道：“空气里，各种彩色的光点也比外面更多。而且这里面的每一样物品，”他的目光从柜台、座椅、柱子上一一扫过，“都在发光。很璀璨刺眼的光。长时间盯着它们看，我有些吃力，大概需要间断性地关闭逻辑链。”
宿九州：“那我们就没有找错。”
很明显，在这座机场里，“逻辑链剥离”现象更加明显。
第三者逻辑链和审判法庭在这座机场里重重叠叠，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互相攻击，于是造成了世间万物的逻辑因子四处飘散的现象。
萧矜予沉声道：“我感知不到哪里逻辑因子更多。太多了，这里到处都是。”
宿九州：“我也感知不到审判法庭的存在。”
萧矜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1点17分。”接着他看向手机的右上角：“没有信号了。但是长脑app还可以连接。”
宿九州：“这里和污染物001的地下空间一样，因为逻辑因子浓度太高，导致普通的电磁信号全部中断。”
站在虹桥机场2号航站楼的a区值机柜台前，萧矜予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很巧，宿九州也在看他。
宿九州：“这个航站楼有30多万平方米，走吧。”
萧矜予：“好。”
……
世界上大多恐怖片里都有这样一个情节。
一群主角来到某个陌生危险的地方，或者已经撞见了鬼，他们非但不抱团行进，反而莫名其妙地要分头行动。于是角色们被一个个击杀，到最后只剩下聪明勇敢的主角活到最后。
萧矜予当然不会傻到和a01分头行动。
两人脚步很快，十分钟便从a区柜台检查到了c区。他们仔细检查每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萧矜予掀开行李传送带的帘子，看见里面空无一物后，他放下帘子：“不在这里。”
全华夏只有五个六级用户。
任何一个六级用户都是高傲的。普通的手枪对他们毫无作用，哪怕是核武器也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赫本小姐藏在行李传送带里的可能性极低，可是萧矜予从不低估人性。
赫本小姐是个高傲的六级用户，在梦想家重现的模糊童年记忆里，萧矜予隔着一层人皮听见的那个女声，永远疏离而清冷。在九华医院的医护人员们的回忆中，那个女人也是高雅清贵的。
她宛若放在池塘正中央被人细心呵护的莲花，矜贵易折。
可是此时此刻，她受了伤，她在逃命。
世界上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很多事放弃生命，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赵斯珣。
-她想活下去。
所以她才会和审判法庭纠缠至今，才会一路从海都西站逃到虹桥机场。
整个机场寂静空旷，只有哒哒的脚步声在轻轻回响。
高级用户卓越的听力令萧矜予和宿九州能清晰地听见回荡在这座航站楼的每一处声响，同样，赫本小姐也是如此。这是一场拉锯战，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已经来到了这里。敌暗我明，然而也是瓮中捉鳖。
将安检外的值机柜台全部检查完毕，萧矜予和宿九州看向邻近安检口的一处厕所。
萧矜予：“各检查一个？”
男女厕所离得很近，没必要再统一行动。这么近的距离，真发现了赫本小姐的踪迹，另一边随时能过来支援。
宿九州没吭声，过了会儿，他似乎想起一件很好笑的事，低低地笑了一声。
萧矜予：“？？？”
这么严肃的时候，你笑什么？
宿九州：“你觉得她今天能活着离开虹桥机场吗？”
短暂的沉默后，萧矜予淡淡道：“不可能。”
上司谨想杀了赫本小姐。
同样，现在在海都市的所有用户，除了赫本小姐本人外，每个都想杀了她。
她绝不可能活过今天。
宿九州：“有什么感觉。”
萧矜予抬起头，一双静默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宿九州也垂眸，望着这个无声凝视自己的青年。
萧矜予：“我应该有什么感觉。我的妈妈已经死了，去年，她去世的时候你也在场。”
宿九州：“好。”
“这就是你笑的原因？”萧矜予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当然，赫本小姐如果真死了，大概很多人都会觉得大快人心，包括他。大快人心的时候鼓掌微笑，似乎也合情合理。
宿九州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飞天拳头。”说着，他指了指身前的厕所标志。
萧矜予：“……”
这人的脑子指定不好使！
无语地瞪了男人一眼，萧矜予扭头就选了个厕所走进去。等他检查完毕出来时，宿九州也已经检查好在外面等着了。
见到青年看着自己，宿九州轻挑一眉：“没人？”
萧矜予：“……”
你觉得呢？
没有搭理这个男人，萧矜予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他又回过头：“怎么不走？”他没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
宿九州：“盲盒刚才用长脑app给我发了消息，他快到了。我们在这里等他。顺便他刚才说，他现在已经稳定在a03了，他感觉自己和’盲盒’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很感谢你。”
萧矜予轻轻点头，随口问道：“他怎么不直接和我说？”
宿九州仿佛这才想起来：“哦对，他说让我保密，他想当面谢你。”
萧矜予：“……”
硕大的玻璃落地窗外，一轮明月皎洁如雪。
黑发年轻人双手插着口袋，悄然无声的气氛下，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担心我心里不舒服。”顿了顿，他补充道：“觉得我会因为现在咱们正在追击、即将击杀的人是我的生身母亲，有什么心理负担。”
宿九州转了眸子看他。
萧矜予：“完全不会，不用担心。”
从刚才踏入这座机场后，宿九州就有些不对劲。总是说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又扯开话题，似乎想活跃气氛。
a01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宿九州：“为什么会这么想？”
萧矜予理所当然地反问：“审判之矛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做没意义的事么？”
谁料宿九州也反问：“为什么不会？”
萧矜予微愣，两人此刻站在清澈明亮的玻璃窗前，他怔怔地看身旁的人。
宿九州也和他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穿着黑色大衣，腿长腰直。冰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显得那本冷淡的眉眼更加拒人千里。可这双眼睛此时紧紧地盯在他的面庞上，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宿九州说：“而且你为什么觉得我说的话是没意义的话，这些事是没意义的事。”
萧矜予：“……我们正在追击赫本小姐。”
言下之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那些话难道不是没意义的话么？
宿九州：“现在海都市民已经全部撤离完毕，低等级用户也在陆续撤离。所有五级以下用户，禁止在海都停留。”
萧矜予有些不解：所以呢？
宿九州抬首望向广袤无垠的夜空，他的眼睛能看见很远的地方，比如停靠在机场尽头的那些废弃飞机。但他又好像根本没看那些东西，视线迅速收缩，一点也不贪心地只望着天上的那轮月亮。
“我在杀一个人的时候，她临死前和我说了一句话。”
萧矜予：“什么？”
“不要总是只做正确的事，那样活得太辛苦了。”
喉头微微一涩，不知怎的，萧矜予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宿九州：“我杀她的时候，需要竭尽全力地使用审判之矛，才能将她正在崩溃膨胀的逻辑链压制下去。当时我感觉到我已经快要超过自己的极限了，逻辑因子快要将我的大脑撑爆。不过她死的时候应该不痛苦，反而在笑。然后她说了那句话。”
『哥哥，不要总是只做正确的事，那样活得太辛苦了。』
『做你想做的。』
宿九州笑了：“所以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和你说几句话。”他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反正在等林琥珀，也没什么事干，不是么？而且飞天拳头不可爱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你居然不喜欢？”
萧矜予：“……”
他从来没喜欢过！
“很可爱啊，不可爱吗？”宿九州伸出右手握紧成拳，他在空中左摇右摆，做出飞行模样，“飞天小拳头。”
萧矜予忍无可忍：“……闭、嘴！”
宿九州：“行吧，人更可爱点。”
萧矜予：“什么人更可爱。”
宿九州：“就是飞天拳头的那个人更可爱的意思。”
萧矜予皱起眉，他一下子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飞天拳头是他模仿白院子的逻辑链制造出来的效果，怎么就和人有关……
突然，大脑里仿佛又什么炸了一下，萧矜予嘴唇微张。
宿九州笑着说：“看看飞天拳头。”
莫名的，萧矜予直愣愣地伸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