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去客厅, 是徐尔的妈妈喊他。
见徐尔从阳台进来,妈妈一把拉住了徐尔,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 小声道:“去,给外甥,说点话哈。”
徐尔应了声, 找了个机会从人群中穿过去,把红包给外甥,并祝他生日快乐健康成长。
外甥很小,显得红包特别大,表姐把外甥和红包一起揽在怀里,帮外甥说谢谢。
徐尔蹲下来, 笑着道:“不用谢。”
表姐再说一些我们江江以后要像表舅一样厉害的话的话, 徐尔的任务就结束了。
功成身退, 再从人群里挤出来, 客厅又是一阵欢呼声。
在祝福和欢声笑语中, 徐尔鼻子一酸, 突然有点想哭。
直到小姨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妈妈也让他帮忙叫车送一些客人去酒店,他有事干了, 才好一点。
只是这个忙碌没多久就结束了。
午饭开始,外甥坐着一辆很酷的儿童车从包厢外面进来, 徐尔和大家一样, 盯着今天的主角看。
看着徐尔有些走神,他竟然在想, 宋瑞池这会儿要是在这儿, 会是什么样。
会给外甥买些礼物吧, 会分担一些他的任务吧,也会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在大家鼓掌时一起鼓掌吧。
徐尔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终于打开了宋瑞池的聊天框。
先发了张小外甥抓到算盘的照片,然后说,给你看。
语气有些不够,他加了个感叹号:「给你看!」
这三句放在平常正常不到再正常的话,这会儿让徐尔有些紧张得有些心跳加速。
宋瑞池会回他的吧。
想到这儿,徐尔回头看了眼自己发的消息。
好像不是特别好回,于是他想了想,加了句:「你知道抓到算盘是什么寓意吗?」
菜还没上桌,小外甥和表姐也已经入座了,此刻桌边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
徐尔先是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而后又拿出来放在桌上,接着再吃两口小菜。
屏幕毫无动静。
最后他还是点开了宋瑞池的聊天,点开了搜索里的日期这一项。
微信的聊天频率,在这里十分明显地表现了出来,从认识到现在,他们第二周有两天是空的,这周昨天是空的,其他天的数字,全都被点亮。
徐尔于是从认识那天开始,从宋瑞池和徐尔自我介绍名字开始,一点一点往下看。
第一道菜上桌时,他们才刚认识,挺好笑的,第一天晚上,徐尔就和人家去喝酒,睡人家家里。
第二道菜上桌时,徐尔第一次向宋瑞池抱怨他的工作。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菜,他们一起吃饭,看电影,喝咖啡……
就这样,徐尔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看着他们从陌生,一直到这周。
徐尔没往下看,他发现了,从这周一开始,他和宋瑞池的每处细节,他都记得特别清楚。
什么时间点,他们分别说了什么话,发了什么表情,徐尔全都记得,甚至唯一见面的周二晚上,徐尔这会儿闭眼睛都能复刻出来。
周二到现在,已经快四天。
四天没见了。
聊天的最后,是一分钟前。
宋瑞池回复他了,关于他刚刚问的那个抓到算盘是什么寓意。
宋瑞池说:「计算好管理好,未来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徐尔:「哇哦,你好懂」
宋瑞池:「装懂」
宋瑞池:「刚刚查的」
徐尔抿唇笑了,因为周围人多,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尔:「不愧是你」
宋瑞池:「外甥很可爱」
徐尔:「对,他的眼睛特别大」
徐尔:「笑起来更可爱」
于是徐尔去家族群里,找了张小外甥笑起来的照片。
宋瑞池:「是更可爱了」
宋瑞池:「你呢?有合照吗?」
徐尔先给宋瑞池发了张很多人一起的合照,再去妈妈的微信里,把妈妈早上录的那个,他给外甥送红包的视频也发了过去。
宋瑞池看完问:「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徐尔也点开看,是有点憔悴,接着他找了个借口:「我妈妈的手机比较暗,她拍的」
宋瑞池像是没看到这句话:「这几天睡得好吗?」
妈妈问有没有睡得好,是妈妈问。
宋瑞池问,好像就不一样了,徐尔猛得又鼻子一酸。
委屈也自找,难受也自找。
大喜庆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真够有病的。
徐尔:「还可以,可能是因为加班吧」
徐尔:「打工人命苦罢了」
宋瑞池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了,而是问徐尔:「准备吃饭了吗?」
徐尔拍了张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桌面。
徐尔继续打字,不过他才打了“你在ganshen”,宋瑞池又发了条消息。
宋瑞池:「椒盐虾好吃吗?」
徐尔先把这行字删了:「好吃」
宋瑞池:「我这就买」
徐尔:「这就买?」
宋瑞池也发来一张照片,照片是推购物车的视角,车里满满当当全是东西,车外是海鲜区。
还真的是这就买。
徐尔:「现在才去买菜啊」
宋瑞池:「赖了会儿床」
徐尔盯着键盘,他觉得要是之前的自己,这会儿一定会打出类似“没有我在,一个人吃饭寂不寂寞”这种话。
他也是挺敢说的。
徐尔这边要散了,他妈妈让他过去送送客人,徐尔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等到再次拿起手机,徐尔已经回到了自己家。
手机里,宋瑞池发来了一张椒盐虾的照片。
徐尔看着笑了。
徐尔:「炫我嘴里」
徐尔:「我还能吃」
宋瑞池:「你来」
“小尔啊。”
妈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你下去接一下人。”
徐尔:“接谁啊?”
妈妈:“胡月和她妈妈过来了。”
徐尔觉得胡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你小学同学,记得吗?”妈妈帮徐尔回忆。
徐尔没有完全想起来,不过他还是对妈妈说:“哦。”
等到下楼看到了胡月本人,徐尔才有些记忆唤醒的感觉。
不过也只是脸熟,想不起来他们的任何交集。
带着回家之后,徐尔妈妈就和胡月妈妈聊起了天,聊在两个孩子小学的时候,她们一起逛街,一起开家长会的事。
徐尔也才在他们的聊天中逐渐回忆起来,这个胡月曾经还是他的同桌呢。
客厅是妈妈们的主场,胡月和徐尔就听着,有提到他们了就回个话,其他时间只看电视。
胡月和她妈妈今天是来参加婚礼的,来得早了些,就联系上了徐尔妈妈。
整个叙旧的过程一个多小时,最后在徐尔妈妈一些挽留“再坐一会儿”,和一些邀请“有空再来”中再见。
门关上,徐尔妈妈脸上还留有刚才礼貌的笑,她对徐尔说:“多和胡月聊聊哈。”
徐尔:“哦。”
徐尔妈妈:“偶尔也可以约出来,你们都喜欢喝咖啡不是,约出来坐坐。”
徐尔不哦了。
妈妈看似还想说什么,徐尔的手机响了起来。
徐尔接起电话就溜,溜回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他才对那头说:“喂。”
宋瑞池:“怎么有跑步的声音。”
徐尔:“说来就话长了。”
宋瑞池:“你长话长说。”
徐尔笑了笑,接着把刚刚家里来了个小学同学以及她妈妈的事告诉了宋瑞池。
宋瑞池听后只问:“加微信了?”
徐尔:“加了。”
宋瑞池沉默了片刻:“相亲?”
徐尔也沉默了。
这俩家长这这那那的,徐尔当然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他们的微信是两位家长盯着加的,只是他在同宋瑞池叙述的时候,已经尽量把重点放在他妈妈和胡月妈妈的友谊上了,没想到宋瑞池还能往这边猜。
“不是吧,”不过徐尔还是这么和宋瑞池说:“胡月也在a市,话都聊到这了,加一下礼貌点。”
宋瑞池很淡地嗯了声。
徐尔:“怎么了吗?给我打电话。”
宋瑞池说:“石子亦的餐厅明天开业,他问你有没有时间过去捧场。”
徐尔:“明天什么时候啊?”
宋瑞池:“明早。”
徐尔:“明早可能赶不及。”
宋瑞池:“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尔:“明天下午吧,明早要去奶奶家。”
宋瑞池:“他明晚请我们吃饭。”
徐尔点头:“明晚可以,”他又啊了声:“叫我了吗?”
宋瑞池笑:“当然叫了。”
徐尔:“我可以我可以。”
宋瑞池:“我告诉他。”
宋瑞池的这个我告诉他,徐尔推测应该是在发微信。
于是徐尔就等着。
此刻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面前是他上学时期用的书桌。
无所事事了,他拿起桌上的笔,在手指间转一转。
桌上有一个时钟,虽然还在走,但因为电池能量即将耗尽,它早就不准了,这会儿时针在九,分针在五。
秒针很慢,像拄着拐杖的老头子。
徐尔看着老头子慢悠悠地从数字三,走到数字九,再从数字九,回到数字三。
他想,宋瑞池那边是不是有点久了。
不过徐尔没有说话,就这样抓着手机听着,看着,感受着。
宋瑞池那头安静得要命,只有屏幕上还在走动的秒针,证明他还在徐尔耳边。
徐尔觉得他不问的话,他们这个电话就会再多进行一会儿。
至少不会因为徐尔而断开。
这周低迷的烦闷,在这一刻逐渐消失。
宋瑞池让徐尔觉得安心。
边缘生锈的闹钟,再次从数字三,走到了数字九。
下午的阳光也从外头打了进来,这会儿在书桌的边缘,跃跃欲试地想要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