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看到这广告牌第一反应就是:“我去, 还有这好事?买!”
她上一世因为是在体制内工作,工资和奖金都是固定的,即使涨薪, 涨幅也有限, 她别的本事没有,就靠着老实本分, 对领导一心一意,成为领导心腹,领导信任她,她更是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从来都老老实实, 所有额外的收入,都是写作带给她的。
她刚工作那几年买不起房, 等她有了一定余额去买房时,工资已经赶不上房价飞涨的速度, 虽然后面还是买了房,有公积金,也没有什么压力,可看到层高六米二,零首付时, 江柠还是狠狠的心动了。
城市里出生的姑娘们, 估计很难有她这种, 想要有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安定下来的欲望。
因为生在农村, 娘家不是家, 婆家不是家,和婆家吵架, 婆家人让你滚时,天大地大,你都不知道往哪里的滚的迷茫和无助。
江柠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被婆家喊‘滚’的事,可从小看的多了。
尤其是在爷爷去世后,天大地大,都无处为家的感觉,让她有种仿佛被全世界抛下了的孤寂和迷茫,
她就很想有个只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个永远都有地方可以去的落脚地,那是完全独属于她自己的领地,任何人都无法侵犯,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她,一个巨大的,安全的,结实的,可以让她在里面安心休憩的壳。
而不是那个,她提到就战战兢兢,害怕随时被打的地方。
在她心里,那地方从来都不是她的家,她无数次的噩梦,都是被禁锢在那个灰暗让她害怕的小屋。
她赶紧掏出纸笔来,将广告牌上的地址记下。
江柠找到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向他们打听了沪市哪个医院最有名,最好,说要带爷爷去体检。
“那好多了,六院、七院、九院,你要带你爷爷去体检嘛,那去华东喽~”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知道的还不少:“华东医院在今年刚被评为三级甲等医院,那在我们整个沪市都很好的呀~”
沪市的好医院很多,但每个医院的侧重点都不同,比如中山医院看心脏、肝脏厉害,华山医院皮肤、神经科厉害,六院骨科牛批,华东医院在老年医学这一块,在沪市也是非常有名的。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在听到江柠说是带爷爷去体检的时候,这才推荐的华东。
江柠当下就决定了,去华东。
江柠和江爷爷穿的破旧,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还怕他们不懂怎么坐车,教他们说:“现在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你们就只能打车,看到那车顶上的顶灯没有?顶灯亮的就是空车,顶灯不亮的,就是载了客的,你们拦那亮顶灯的就行了!”
还告诉他们:“我们沪市今年刚推出了ic卡计价器,你们也不用担心出租车司机见你们是外地人就宰客,现在管的严呢!”
怕他们不懂,直接过去替江柠拦了车,告诉司机,“送他们到华东医院附近的招待所。”为防止司机绕路,他还特地当着司机的面,说了到华东医院附近大约需要多少钱:“超过这个价就不要付了。”
司机也笑着说:“放心,保证给你安全送到,一分钱都不多要你的!”
火车站工作人员这才关了车门,又面无表情回去工作了。
大晚上的值夜班,他也很累呢。
江爷爷被江柠带到了大城市,眼睛都不够看了,高楼大厦,华彩霓虹,干净的马路,疾驰的小汽车。
听到他们也要坐小汽车,江爷爷担心钱不够,不敢上去,还是江柠推了他上去说:“爷爷你放心坐吧,主办方说了,只要有发票,都可以报销的。”又对司机说:“师傅,一会儿到了招待所,记得把发票给我。”
司机听她说能报销,还好奇的问了句:“你们到沪市来办事的啊?”
司机说的是普通话,江爷爷听得懂,激动地炫耀道:“是呢,我大孙女作文获了一等奖,还刊登到杂志上了呢。”
他说的是他们水埠镇方言,别说在沪市,就是邻市人,他说得快了,人家都不一定能听得懂。
江柠就给爷爷翻译,用普通话又说了一遍,司机听懂了,立刻笑着夸赞江爷爷:“你孙女有出息!”
把江爷爷高兴的,喜不自胜,一路上脸上的笑容都停不下来,一直用方言在夸江柠。
司机听不懂他说话也一直附和着,两个人完全鸡同鸭讲,还聊的挺乐呵。
实在是江爷爷太激动了,比他坐火车都激动,激动的他根本控制不了他开心的情绪,就一直在说话。
这可是小汽车呢,他也是坐过小汽车的人了,他都想好回去要怎么跟他的那些老伙计们吹牛了。
他大孙女作文可是得了一等奖,还上了书呢,还带他来了大城市呢,大城市的房子真高啊,灯光五颜六色,真漂亮啊。
这是和他们小山村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果然像知青们说的那样好。
下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将发票撕下来给江柠,“拿好了哦~”
江爷爷连连笑着点头道谢:“是,是,可要拿好了,可千万不能丢了。”
又去参观江柠带他来的招待所,江柠在前台开房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眼睛到处打量。
这里的每一处对他来说都是如此新鲜。
招待所有些陈旧了,估计是以前建的老招待所,可在江爷爷眼里,这就是顶顶好的住处了。
江柠只定了一个标间,里面两张床。
江爷爷按着柔软的床铺,和床铺上雪白的床单,有些不敢坐。
“把人家床坐脏了可咋好?”
“没事,不是有干净衣服吗?爷爷,你先进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十一来临,天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早晚甚至会感受到一些凉意,需要穿一件单薄的外套。
江柠进浴室,调好水温,告诉江爷爷要怎么弄,里面还有洗头洗澡用的沐浴产品:“这些都可以用,全都是免费的,你要是怕把别人的白床单弄脏了,就用这个洗洗干净就行了。”
江爷爷因为年纪大,在山上挑水不方便,每天洗澡,就是用麻布澡巾,弄一盆水,在身上擦洗,更热的时候,就到山涧溪流中,用澡巾擦洗。
但他是很乐意使用这些他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的,这些可都是他回去,跟他的老伙计们吹牛的资本。
他的那些老伙计们,整天没事就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吹牛打屁,这个说他儿子带他去国营饭店吃了什么好吃的,国营饭店的厨师手艺多么多么好,烧的菜多么多么好吃,吹的跟吃了国宴御膳似的。
要么就是吹他们的女儿带他们去了什么什么商场,商场里的衣服有多好多贵,还要给他们买,他们不要。
嘁~
他大孙女作文可是得了一等奖,带他来沪市了呢!
江爷爷一个人在浴室里,越想越美,恨不能立刻就回到江家村,去村口的老槐树下,跟他的老伙计们吹牛去。
在江柠帮他把水温调好后,他还尝试着自己调温度,原来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中间就是温水啊。
墙面上的小瓷砖,还是彩色的呢。
地板上也都是瓷砖,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净的一尘不染。
还有马桶,水一冲,什么都干干净净。
后来江爷爷回去和他的老伙计们形容:“大城市的地面干净的,比你用舌头舔的都干净,马桶都雪白干净!”他得意的问他的老伙计们:“马桶你们知道是啥不?”
洗完澡,换好干净衣服,江爷爷佝偻着背,双手背在身后,美滋滋的走出来,江柠安顿好爷爷,自己也去洗澡,顺手就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挂在外面晾晒。
江柠和江爷爷两人的衣服都很破旧,尤其是江爷爷的,他自己不会逢衣裳,江奶奶也不会,衣服破了,就只能自己拿着缝衣针笨拙的戳着,缝的好不好的,他也不在意,反正能穿就行。
所以他的衣服,大多都歪七扭八,江柠小时候,他给江柠穿衣服也是这样,前面穿到后面,后面穿到前面,反正主打就一个,穿上不冻着就行。
而江柠的衣服,是大的老大,跟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一样,小的很小,都是穿了多年,穿小了还在继续穿。
这样的衣服一般都是江柠难得的几件能拿得出去的没什么补丁的好衣裳,即使穿小了,江柠依然舍不得收起来,留着继续穿的。
招待所的床太软了,江爷爷睡的很不舒服,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凌晨两三点中才睡着,早上起来腰酸背痛,很不舒服。
可他什么都没说,依然双手背在身后,宛如背着一直龟壳的老乌龟,慢慢悠悠的跟在江柠身后。
见江柠带他去医院,不去领奖,江爷爷问:“你不是说今天上午领奖吗?”
江柠道:“早上我跟主办方打电话,主办方听说我只剩下两天假了,明天就得回吴城,就说让我直接来医院做体检,把奖金直接打到我银行的存折账户里,在医院体检的单子留好,到时候寄给他们,他们直接打钱就行。”
江爷爷有些忧虑的想,他大孙女不会是被骗了吧?
可他又不敢说出来,怕打击到自己大孙女的自信心。
他犹豫了好半响,还是没说,只拉着他大孙女的手腕说:“我还是不做什么体检了,你把你检查就行。”
江柠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悄悄塞到江爷爷手里,让江爷爷赶紧藏进口袋,别让小偷看到,到时候偷走了。
她小声地对江爷爷说:“爷爷,若不是这次比赛是学校让我们参加的,我的作文还真上了书,我还怕遇到骗子呢,你说哪有作文奖金这么高的?一千块钱?我一个人害怕,怕是假的,遇到骗子,不敢来领奖,可又舍不得那一千块钱,这才想让爷爷陪我一起来呢,有爷爷在,我就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