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消息闭塞。
虽然南宫世家已经被抄家刺配流放,但这石村的村民根本不知晓,他们可怜巴巴地守着为南宫老爷种地收获的粮食,一口不敢吃,忍冻饿死。
现在,村长石老汉,以及那几十个官兵,忽然来告诉他们,他们不再是南宫家的农奴,而成了拥有田地的自耕农,这不啻于从天而降了一场黄金雨!
家里的土豆可以煮了吃填肚子了!
神粮不再是世家老爷们的专属,他们这些贱民也可以享用了!
不,他们不再是贱籍的奴隶,石村长说,世世代代为奴的死契已经被户部来的尚书大人长公主,一把火给烧掉了!自由了!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涌出了希望的光芒,他们回到家里,颤抖着取出几个土豆,放入灶里煮熟了,软绵地拨开,给老人一个,给孩子一个,给媳妇儿一个,自己咽着口水,只舍得吃上半个,又忙不迭地跑到村长和官兵那里,办理什么户籍手续、领田契、按手印儿去了。
慕听雪帮着办户籍分土地。
晏泱则帮着发救济粮。
一半的村民家中是无粮的,他们上个月已经把收获的土豆上交给了南宫老爷,家里只有点儿稻壳、观音土。镇北军士兵拉来的几十石粮食,就能救命。
这座山有一条蜿蜒的溪沟沟,数十个农奴村落,都是围绕着溪沟而建。其他九个村落听闻了石村有官老爷发地发粮的事儿,也纷纷赶来。工作量顿时呈几何倍数暴增,粮食很快就分完了。
不知不觉,已是暮色四合,夕阳溶金。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在驼背石村长的邀请之下,慕听雪和晏泱决定就在他家吃土豆了,既然下基层体验乡村生活,那就体验个彻底。农民吃什么,他们小两口就吃什么。
石村长端上来一个竹编的盘子,里头香喷喷地煮了四个土豆,中间两个很大有二斤重;又端了个豁了口的破瓷盘,装着葵菜清汤,铺了两只鸡蛋。
这是穷苦农家,能准备出来的最丰盛晚饭了。那鸡蛋,家里除了过年都舍不得吃的。
“二位官老爷,请用。”
晏泱注意到,盛葵菜汤的盘子边缘,并不干净,有黑乎乎的东西。
但他什么也没说,盛了一碗咕嘟咕嘟就喝了。
慕听雪拿起水煮土豆,刚咬了一口,就听到了拼命咽口水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瞧见七个赤条条没头发的孩子,缩在土炕上,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土豆,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慕听雪问道:“老石,你家娃娃吃饭了么?”
石村长憨厚一笑:“殿下们先用,炕后头的灶台里,还有土豆和馍馍。娃娃们晚点儿再吃。”
慕听雪没说话。
她走到炕后面的灶台处,掀起了木锅盖,没有看到多余的土豆,只有三个黑乎乎十分粗糙的糠团子。这在现代,喂给猪都不吃,因为猪饲料里还需要加玉米面,这糠团子只有糠。
慕听雪伸出手,去拿那糠团子。
谁曾想。
这用稻谷粟米脱下的壳儿、秕糠,捏出来的团子,竟然毫无粘性,在她的手里竟直接碎掉了,糠落了一灶台。
慕听雪愣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碎掉的糠团子,什么也没有说。三个呼吸间之后,她用手把碎团子拢了拢,倒入晏泱之前帮她盛好的一碗葵菜汤里,坐回去,就这么汤泡糠吃了起来。
石村长大惊:“这怎么使得!”
那七个孩子也是瞳孔剧烈收缩,嘴巴张开。
这可是云煌最尊贵的女子!是长公主!怎么能吃糠团子这么低贱的东西!
慕听雪和晏泱,非常默契地把桌子上的土豆,分给了那七个饥饿了不知多久的孩子。三个半土豆,每个孩子半个,狼吞虎咽起来,土豆皮都舍不得吐掉。
“军士不是分了粮,老石你没领?”
“拿了四个土豆救急,让那些家里有病人、快饿死老人的先领,村里人光景都不好。”石村长低垂着头,把烟袋往鞋帮子上敲了敲,烟灰磕掉,“这里很多人都姓石,该帮扶得帮扶。”
慕听雪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这个驼背汉子,明明大字不识一个,远不及世家子弟有见识,但却是个可敬的人,有一颗金子般淳朴的心,有责任,也有担当。
他们被剥削,被压迫,他们代代为奴,却比他们的富贵老爷主子,高尚得多。
从石村回去的路上。
慕听雪和晏泱都沉默着。
慕听雪是从21世纪来的,她从小在村镇长大,学校也组织看过不少西藏农奴解放的教育片,更学过历史,对被士族门阀阶层压迫的古代农奴生活,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只是亲眼见到更觉震撼。
但对于顶级世家门阀出身的摄政王来说,作为一个不自知的压迫者,他的人生观在这一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晏家没有土地兼并么?
肯定是有的。
虽然晏家世世代代以军政为主,但宗族庞大,依然兼并出来了五万亩土地。初代高祖皇帝,只赐予了初代武安公一千顷良田而已。
晏泱作为晏氏家主,从石村回去之后,正逢茗国夫人来摄政王府探望孙子。
“晏氏的田契和家奴的死契?”
茗国夫人愣住了,没想到儿子竟会提这一茬,这等家族农庄生意,他平日里都是不过问的,“农庄有十几个,晏氏种田的家奴,大概有五千多人。”
饭桌上,晏泱道:“都放良了吧。”
茗国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都放良了?田谁来种。”
晏泱道:“田他们继续种,五口之家领取十五亩田。”
茗国夫人嘴唇张开了又合上,并不是很赞同。
“哪有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田产,白送给家奴的?就算娘同意,家族里那些长老、叔伯,也不会乐意的吧。”
“娘,你想想南宫世家的田,谈氏的田,陆家的田,户部最终都是怎么处理的。”晏泱提醒道。
茗国夫人还是没回过劲儿来,只道:“那是因为他们犯了法,被抄了家,田产充公,长公主殿下仁慈,才分给了无田的百姓……”
晏泱打断她,目光变得极为锐利:“这与仁慈无关,那是她的施政总方向,她不是在针对南宫一家,而是针对所有大量占有田地的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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