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茗是老了,但并不是老糊涂了。云煌的国库,在长公主接手之前,那是土崩鱼烂、赤贫如洗,现如今在长公主的操持之下,才一年,竟也岁入大于岁出,累积了数百万的税收盈余。她思量着,这晏家的百年基业到了长公主手里,定也能蒸蒸日上。
一个好的女主人,能旺三代,子孙受益无穷。
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了个番茄汤底的火锅,其乐融融。
崔茗每个月都来看孙子,但像今日这么高兴的,还是头一遭。
饭后。
她拉住了慕听雪的手,把一个帝王绿玻璃种翡翠镯子,套在了未来儿媳的手腕上:“这是泱儿的祖母,当年送我的,现如今,传给你。”
崔茗也曾经是晏家的儿媳妇。
她娘家实力雄厚,原本是一桩利益结合的家族联姻,幸运的是婚后与丈夫两情相悦了,日子和美。
慕听雪耳根一红,心口似泼了热油:“谢谢舅母。”
摩挲着那翡翠镯子,知道这是传家之宝,专门传长房长媳的。
晏泱的祖母,也就是晏太后的亲娘,慕听雪没见过,出自南宫家族。
“外婆是一位怎样的人?”慕听雪禁不住有些好奇。
“婆婆博学多才,精于经纬,师从云煌第一奇才鬼谷大师,她与高僧辩经不落下风,她诗文锦绣,才名远播。”崔茗的脸上,浮现崇敬之色,同时有一抹畏惧,“她很严厉,教导着晏家子孙,把晏泱的父亲、太后娘娘、右仆射晏大人,都教导得如她一般优秀。”
慕听雪肃然起敬:“原来外婆这么厉害,才女啊。”
“不仅仅是才女的问题。”
崔茗意味深长地看了晏泱一眼,“初代的武安公,根本不识字儿,晏家是军中行伍出身,那些当兵的泥腿子,你也知道,别说是让他们写文章了,能把自己的名字好好写出来都已经很难得了。”
晏泱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老祖宗的短被母亲给揭了。
慕听雪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么说,晏家祖上是文盲?”
她对代代武安公的印象,彻底颠覆了。
毕竟孩子爹那么牛逼,文武双全,军功盖世,智谋过人。
“晏家人开始变得有学识,就是在你外祖母嫁过来之后,她把自己的一身才学,传给了孩子们,还逼迫泱儿的祖父读书。”
崔茗侃侃而谈,说起长辈们的趣事儿,根本停不下来,“泱儿的祖父,甚至还离家出走过一回。”
慕听雪噗嗤笑出声。
外公是个不爱学习的学渣啊!
娶了个学霸媳妇,被媳妇逼迫学习,竟然还像叛逆小学鸡一样闹什么离家出走。
晏泱道:“祖母控制欲是强了些。”
崔茗点头:“那可不,当初小叔迷恋上一个烟花女子,想纳为妾室,婆婆严厉禁止,把小叔好一顿家法,几乎打断腿,关了禁闭。”
慕听雪若有所思:“是仁卿的生母?”
大世家规矩多,士庶不通婚,更何况是奴籍的花魁。
老一辈棒打鸳鸯,导致花魁红叶惨死,仁卿在潇湘水云阁被欺凌虐待了近二十年,才被认回晏家。
不可否认,外婆对晏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没有外婆,就没有文武双全的武安公大舅,才华横溢的右仆射小舅,垂帘听政的母后,大舅和茗国夫人才养育出了权谋军事双高的第一权臣晏泱,她以一己之力,彻底改良了晏家后代的知识文化水平,把整个家族送上了巅峰!
但,正因为外婆是个执行力和掌控欲极强的当家主母,才一手造就了晏仁卿母子的悲剧。
晏泱看向未婚妻,“晏家对仁卿有所亏欠,我也一直想办法弥补。”
慕听雪总算明白,孩子爹为何格外优待仁卿了。
仁卿担任了沃野江盐运使,帮她管理沃野江盐政,可孩子爹依然给仁卿保留了在镇北军中的军衔,领取了文武两个职位的俸禄。
他是晏家家主,要对晏家所有宗族子弟负责。
*。*。*
栖凰宫。
慕听雪捎带21世纪华夏特产烤鸭,来探望母后。
临窗的大紫檀雕龙凤案几上,摆着杯箸瓷具。中央一个巨大的银盘,摆盘已经片好的香嫩北京烤鸭,错金独角兽的三只玉碗,盛着烤鸭酱,也就是甜麦酱。
时值初冬。
外头已经是寒风嗖嗖。
而母后的宫殿里,因铺设有温暖的地龙,耗费无数珍贵红罗炭,所以宫内极为暖和,就算穿着单薄的裙子,赤脚走在羊绒地毯上,也丝毫不觉冷,女皇级别的待遇,也无外乎如此。
“东厂秘报那个官奴,又在纠缠摄政王,还差点害得茗国夫人落水。”
晏太后手持银筷,轻呵了一声,“还是罚得太轻了。”
“若是再重,朝野又要有人诟病母后滥杀了。”
慕听雪不支持母后对苏婉婉下杀手,狗急了还跳墙呢,神威侯苏世兴虽被卸了兵权,但东南苏家的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这烤鸭需蘸着麦酱,才格外好吃。”
她亲自给母后夹了一片好的,浓蘸了酱汁儿入味。
晏太后无意间看到了女儿纤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立刻眉开眼笑,用怀念的语气道:“这镯子,你外婆以前经常戴。”
她知道,茗国夫人把这镯子传给了宝贝女儿,就等于婚前迫不及待确定了女儿下一任晏家女主人的地位。
嫁回晏家,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嗯~~这烤鸭味道绝妙!比御膳房烤的强十倍!”
晏雅对北京烤鸭赞不绝口,夹了第二片、第三片,根本停不下来。
“外婆是不是很厉害?”
慕听雪跟母后,闲话家常。
“当然,她不止是哀家的母亲,更是哀家的老师。”晏太后很是礼敬,“我们兄妹三个的功课,都是你外婆手把手教的,你外公常说,娶了她,是晏家祖坟冒青烟。”
慕听雪也吃了一块,喃喃着:“难怪母后在政事上,总是给南宫家留两分情面。”
“你外婆在世的时候,咱们和南宫家关系可融洽了。”
晏太后一声冷哼,“现在呢,南宫界整日在朝堂上跟咱们唱反调,最近和离泛沆瀣一气,要给南方三州修水利?闹旱灾的淮州和决堤的荆州还没修好呢,南方三州风调雨顺,修什么修!而且南方三郡超过六成的田亩都是离家和南宫家的,他们自己不会掏钱?尽想着从女儿管着的国库里弄公款。还有他那个女儿浅贵妃,隔三岔五在后宫作妖,明月又病了,身上莫名其妙起了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