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一日晨时,陶月儿已经修行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她其实在与万物对话。
过去她看看草,至多是欣赏的美丽与娇艳,草的茂盛与青翠。可现在,当她慢慢的开始觉知自己的力量,便发现自己不仅能听到人心底的声音,还能听到这个世界上万物的声音。
万物有灵,她终于与万物合二为一。
于是每天起床,在太阳升起之前,她都会在院子中冥想。听一听草的声音,听一听鸟儿传来的讯息。不仅仅是在修炼力量,更是一种修心。
陶月儿愈加平和、稳定。过去那些胆小、怯懦、瞻前顾后,遥远的好像是另一个人。
然后,伶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奇怪。
过去伶看她,冷静、克制、又带了些许的无奈。如今他看她,却多了一丝丝的疏离。
他不像过去那样对她亲近了。
这一点,让陶月儿很是难过。
由此,陶月儿从来也不改变自己对伶的相处态度,她怕伶会觉得她也变了。而他们就会越来越远。
陶月儿和伶特地装点了他们的房。门口有伶写的对联,十分喜庆。上联:“旗开得胜传捷报。”下联:“鸟报晴和报喜。”横批:“春回大地。”
伶这幅字龙飞凤舞,半点儿都不工整,与他平日里克制又清冷的字迹大为不同。
“天梯就快开了,你是不是很激动?”陶月儿问伶。
“我激动什么?”伶问。
“我要去参赛了呀!”
“嗯。是你要去参赛了,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的字迹为何如此潦草?”
“这才是我本来的字迹。”伶淡淡道:“演贵公子演久了,不想演了,也会偶尔想要做一天的自己。”
伶这话听得陶月儿云里雾里。
什么叫‘演’久了?他演什么了?他本来就是个贵公子啊!此前的字迹工整都是演的?
对她这个半文盲来说,他在她面前,实在没有必要演啊……陶月儿不懂。但也不问。她知道就算自己问了,伶照旧不会多说的。
陶月儿贴完春联,便去楼上换衣服了。房分上下两层。一层是客厅、茶室,还有伶的房间。二楼则独属于陶月儿一人。原本只有书房与卧室,后来陶月儿从洪荒回来,他又给她开辟了一间新的换衣间。
换衣间不同寻常人家置办几个箱笼便了事,而是拥有独属于陶月儿的便捷法子。打开换衣间的门走进去,两侧全是挂着的整套衣饰,统共十套供她选择。
陶月儿无需自己费神,只需勾勾手指头,那些衣服便会自动飞到她的身上,从里到外的更换。而她换下的脏衣则会不知道去往哪里,总之,下一次补上的,总归又是全新的、从未穿过的衣服。假如十套里都没有喜欢的也没关系,摇摇头,又会有全新的十套摆放在两旁。
陶月儿从前见着这样的场景,一定会觉得很惊奇。可如今她连洪荒都去过了,还能听到他人心底的声音,那么这些小把戏,又算什么呢?
伶身上有秘密,她早已知晓。虽然她听不见他心底的声音,可她知道,伶总不会害她便是。
陶月儿挑了一身喜庆的橙色为底,搭配红缎子的衣服,在今日这个节日来说,也算应景。又催促伶也换一身喜庆点儿的。
原本她以为伶会不愿意,却不料,他不仅换了,还换了一身大红色的。
院子里,正在喝茶的陶月儿见状,差点儿一口水对着他喷出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她问。
“你不是说要穿喜庆一点吗?”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我也没说让你穿得像要结婚?”陶月儿大为吃惊。
素来一身白衣的伶,全身上下都是雪白无暇的,唯一的颜色点缀不过就是发尾的一根红绳。而今日,他红衣大氅,束发金冠,腰间一抹白玉镶金佩,与头顶的白玉金冠相得益彰。隆重得仿佛要结婚。
“不好看吗?”伶脸色一滞,眼神尴尬,期期艾艾地问。
陶月儿连忙摇头:“不是不好看,相反,很好看!非常、非常好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陶月儿沉默了一会儿,道:“只不过如此,我们就有些不相配了。”陶月儿看了下自己的衣物,橙红相配,与伶站在一起,色系不同。虽然都很喜庆,但与伶相比,她总是显得颜色过于繁复了。
“这好办,你也换一身大红便是。”伶说着,指尖轻点,陶月儿身上的衣服就全然便了一个模样。
红衣红裙红斗篷,白玉金冠琉璃鞋,与伶的一模一样。连脖间那一圈裘皮,都是仿佛出自同一条狐尾似的。
“如此便相配了。”伶抹出一面铜镜,放在陶月儿的眼前。陶月儿站在伶的身边,怔怔地望着镜子中的二人。
“的确……很配。”
配得似乎当下就可以拜天地了。
这句话陶月儿没说出口,但她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一定瞒不过伶。
而且,假如真的能跟他拜天地,似乎也不是不行……甚至,还特别美好。
陶月儿想到此处,心跳得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
一方面担心自己想要跟伶拜天地的心思被伶察觉,又怕他会说出拒绝自己的话语。
她知道他一定会拒绝的,所以连问都不想问。
他们是可以一辈子待在一起的关系,但似乎,永远也不会更近一步。她不知道为什么,却也不敢问。
“下雪了。”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伶突然道。
陶月儿被他这声惊醒,抬头,便见伶望着天空。
夜幕四合的黄昏,点点滴滴的白雪落下,越下越大。天气很冷,但是穿着伶置办的衣物,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和他一起站在落雪纷飞的院中,她甚至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
“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伶说完,便低头看着陶月儿。
陶月儿也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