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人环炼化后扔进了白河里,那得死多少人啊?”明之渡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她就不考虑一下后果吗?她这么一做,往后从江中地带以东到我这东海,只怕都少有人来了。”
孟再仕很清楚自家主子并非在怪罪他,因此也没有显露出其他神色,只道:“主子多虑了,没人来东海,我们却可以离开东海去别的地方。大梁最热闹的应当是上京城。”
话里有话的话落入了明之渡的耳朵里,他面上似笑非笑,踏入正厅的那一刻,微微侧了眸子对孟再仕说了句:“还是你话中听。传行王令,下一步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白河镇这边。
漫长的找寻无果,时间流逝已经到了午后,众人自昨夜匆忙动身来这白河镇至今滴水未进,不免都泄了精神,好在聂人犀离京时脑子在线,从听闲楼后厨中带出几只荷叶烧鸡和些许琼浆玉酿酒,从马车中拿了分给众人食用,这才将就着填了填肚子。
众人在白河镇中心这块空地席地而坐,稍加休息,彼此分享着刚才找寻时遇见的新线索。
“这一路上向南行去,房屋紧闭,也没发现院中有百姓尸体,周围很是安静,好似从来没人住过一样。”一名大理寺刑探说着。
紧接着去北边巡视的另一人接话道:“我们几个去往北边,见着不少的尸身,形态各异,看起来死相惨然,最北那一户人家,连襁褓中的孩子都……”
泗子亓垂了垂眼,他方才是与宋鱼一路,他们正是向北,也看见了那襁褓中小婴儿的尸体,粗布料包裹在他周身,他被身体冰冷的母亲抱在怀里,父亲死前尽力想爬到他们母子身侧,却没做到,死之后那右手还尽力朝他们够着。
那一幕给两人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冲击,导致宋鱼回来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也没再吵吵着赶紧找到她的少舵主。
如果蜂奴在入芝鱼宫前真的是宋家镖局宋五锋的独女宋珠赋,如果她偷盗邪骨人环是为了制造白河惨案,是为了杀死宋六晓,是为了毁灭宋家镖局,如果白河镇的百姓都是受到了她的牵连而无辜离世……
泗子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虽然早已经习惯蜂奴那冰凉封闭的样子,却一直坚信能入芝鱼宫的人发心皆是一个善字,从来没想过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好歹同门多年,日日相见,泗子亓觉得自己见了个寂寞!
他沉重的呼出一口气,一抬眼却见徐三津将殷罗叫离人群。
殷罗散漫踱步跟在徐三津身后,便听见他问:“听说你亲眼见了灵州发生的所有事?能否同老夫讲上一讲?”
“不知大理寺卿,最想听的是哪一件?灵州发生的许多事都没头没尾,周武官的死因尚未查清,被运出城四散的煤矿也只守住一车,周家女眷去向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纵使我想告诉大理寺卿些消息,也不知从何说起。”她神情平淡,看不出情绪。
徐三津站定,转过身来,看向殷罗,兀自再问:“你见过东海那位了?”
“是。在灵州祭先酒楼,他请我喝了一次茶。”
“都说了些什么?”徐三津以长辈的语气单刀切入。
殷罗愣了一瞬,微笑着对上面前中年男人的眼,她知道以前殷介林在世时,这徐三津与他私交甚密,她孩童时曾见过他来府中同殷介林讨论政事,那时候小殷罗还叫他徐叔叔。
年轮圈圈外扩,十三年之后,她再一次正式的见到这位徐叔叔,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渊缙王在灵州城内说的话还萦绕在殷罗耳中,不论可信与否,那都是属于她自己得知的那场改变她一生的变故的消息。
“大理寺卿问这话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徐三津闻言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面前这看着还算平和的姑娘会突然说出这样有攻击性的话,直接画出了界限,让他没有办法继续深问。
“不过就算是越界的话,也不是定然不能说。”殷罗弯了弯唇,眼底笑意加深,“就好比把他说的当做一个流言来看,大理寺卿想知道这流言的具体性,我可以说,但你是不是也得回馈给我某种东西作为交换?”
徐三津明白殷罗这是在同他打太极,他微微回笑,却不急着答复。
想起来这白河镇之前他进宫面圣,崇文帝特意让他见到殷罗后问问这事情,东海那位心怀叵测,殷罗是故人之女,如今跟随明梵岚学成武艺,在江湖上又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明之渡定然会想方设法,令殷罗与上京离心。
不过崇文帝猜准了殷罗并不会全信明之渡说的话,因为这丫头虽然看着冷清不问事,但实则心思深重惯会权衡利弊。明之渡说出的话既然不真,就势必有什么漏洞,而这些漏洞,殷罗一定抓得住。
崇文帝很自信于殷家后人效忠皇室这一点,可他却忘了殷罗早已不再是纯粹的“殷家人”,十三年前一场大火,皇宫毁了一半,殷家的围墙倾然倒塌,玉兰开道,风运云变幻。
徐三津也明白,殷罗话尾说的“某种东西”是什么。
她果然一直在找关于十三年前的那件事的真相,大理寺卿垂了垂眼,想起自己经手过的那旧案卷宗,又是一笑。他一直都知道那是空卷,也大概能猜出真正的卷宗被存放在何处,但他要装傻,一直装傻,直到把那些不能面世的秘密带进坟墓里。
他任职大理寺卿二十多年,手中破获的案子无数,定过的罪责无一人无辜。可他同时也深知,这世界上的事,不是每一件都有答案、都有结果。
那些寻常世人眼中诡秘至极的悬案,不过只有四个字——
人心使然。
上京城,从来不是安康太平的地方,纵然表面华灯如昼,内里却肮脏的洗不清。
哈哈哈,或许也没有人想洗清,他们乐在其中。
但十三年前那件事,究竟是怎么样的?究竟该是怎么样的?
徐三津曾在心中无数次的问自己,那卷真正的旧案卷宗上,究竟该提笔写下什么字?光风霁月、为国为民、清廉端正的殷相,死因究竟应该是什么呢?
是被人陷害无缘无故殒命?
还是为救崇文帝英勇赴死?
亦或者是突发恶疾暴了毙?
不!
这些都不对。
那根本不是一卷无头案件,那根本就不是一件需要查下去的无头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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