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贵妃却看着武柔,神情有些无奈,说:
“你先起来。”
武柔心中有些忐忑,但是也依言站了起来,就那么看着她。
韦贵妃揽了一下宽大的袖子,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
“我看你这么急迫,看来陛下不单单是想废后,还想立你为后,是么?”
武柔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韦贵妃有些急切地说:
“这要求是你提的?毕竟对于陛下来说,能与你相守,本来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你是皇后还是昭仪,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区别,何必要冒险遭世人反对,也要立你为后呢?”
武柔本来还有些避讳的神情,在韦贵妃说话间,渐渐坚定了起来,她抬起了眼睛,锋利的眼角变得深邃,眼角的媚色也少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说:
“不错,当初陛下来感业寺找我,这是我提的条件,他若是不答应,便永不相见。”
韦贵妃轻轻皱了皱眉头,问:
“做皇后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现在即便你不是皇后,你也得到了该有的尊崇,再过两年,他可以封你为妃,其实也是一样的。
你要是真的在意他,就应该替他想一想大唐,想一想他的难处。”
武柔听闻,低下了头,下意识地便在屋子里头踱起了步子。
她很认真的在思考韦贵妃的提议。如果照着韦贵妃和燕德妃的路子,她们的生活也不差。
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曾有长孙皇后那么一个皇后,她要是做了贵妃,皇后是谁?
这个皇后若是第二个王皇后,那以后她要是年老色衰,没了宠爱,岂不是会变成第二个郑贵妃。
这么想着,武柔便问出了声:
“自然区别大了,我要是不做皇后,那皇后会是谁?太妃当年,是知道有长孙皇后这么一个正妻,才甘心给太宗皇帝做了妾室的。
但是对于我来说,那位未来的皇后,是个未知数,我不能将我自己的命运,压在一个未知的人身上。
况且,我与陛下两情相悦,他愿意封我为后,我也有机会做皇后,为何要放弃?”
韦贵妃还要说话,燕德妃打断了她,说:
“说得好,是个兵都想当将军,是个男人都想当皇帝。想当皇后就去争取么,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给人做妾还做得不亦乐乎?”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白了韦贵妃一眼。
韦贵妃听了之后,气息为之一堵,微微侧过了脸来,雍容华贵的脸上,微微带着怒气。
武柔心里头尴尬地纠结了一下,因为她想起来,李善便是那个不愿意做皇帝的人,韦贵妃便是那个做妾做得不亦乐乎的人。
燕德妃这一句话,贬了两个人,抬了她……
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韦贵妃瞪着燕德妃,燕德妃便坦坦荡荡地看着她,较劲一般,韦贵妃说:
“妹妹早就想当皇后,这我知道,奈何在先帝心中,他的皇后只有长孙氏一位,不愿意立别人。
这么多年,你不乐意,不也跟我一样,做妾做得不亦乐乎?”
燕德妃怒了,武柔在一旁看着她捏紧了手,感觉她立马就要拔刀了,虽然她没带刀。
殿内气氛压抑。
武柔还没有想出怎么化解这个僵局呢,燕德妃先行移开目光,气势松了下来,说:
“罢了……那两位都已经合葬相守了,咱们两个还像个傻子似的,在这儿争,有什么意思?”
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爽朗中似乎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怅然。
韦贵妃想起了故去的人,也跟着伤心了起来。
殿阁内的气氛,一下子又从剑拔弩张的氛围,变得凄凉哀伤。
过了一会儿,韦贵妃抬了一下眉毛,将心中的郁结之气扫了出去,温柔缓缓地说:
“我如今劝你,也是因为今日的大唐,也有我们的心血,我们是跟着先帝后,一路走过来的,其中的艰险和曲折,犹在昨日,故,舍不得大唐基业有什么闪失。
如若为了陛下考虑,为了大唐考虑,我不希望他立你为后。”
武柔有些激动:
“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韦贵妃是会支持她的,没想到,反倒是她在反对。
韦贵妃看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说:
“因为你是太宗皇帝的嫔妃,名声并不清白。”
“可太妃刚刚还说……”
“朝堂之上,名声比真相重要。真相是什么?又不是人人都能看见。
可是名声是口口相传的东西。人人都有一张口,人人都只信自己想信的东西,说自己想说的话。
你的身份,四处张扬,昭告天下,对陛下,对大唐,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她话音刚落,从外头飘来了一道温柔好听的男声:
“不,有好处。”
三个人往门口处看了过去,一道明黄的身影从外头拐了进来,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是皇帝李善。
两位太妃连忙站了起来,一起行礼:
“见过陛下。”
李善也规规矩矩地朝着她们行了一个晚辈礼节,温声说:
“小九见过两位太妃,两位身体还好吧?”
两位太妃连忙将他托了起来,笑意盈盈地说:
“好着呢。”
“托陛下的洪福,一切都好。”
皇帝自顾自地坐在了武柔的位置上,示意武柔与自己坐在一起。
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案几之后,一个清雅俊朗,一个温婉动人,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意思。
李善微微前倾了身子,以示恭敬,对着韦贵妃诚恳地说道:
“太妃说得那些,在朕决定接她入宫的那一刻,就都已经考虑过了。如今封不封后,朕的名声也就这样了,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可是,我想让她做我的正妻。”
他说着垂了眼眸,顿了顿又说:
“说句不太负责任的话,这皇帝每日当的够累够痛苦的了,我希望我能有一个正常和谐的家,要不然不知道哪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韦贵妃有些不敢置信,微微皱了皱眉,劝说道:
“陛下,何至于这么说得这么严重。”
李善苦笑了一声,说:
“从前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毕竟我父皇和母后很恩爱,身边的例子也没见这么难相处的。
可我与皇后,就是这么严重,严重到我一看到她,就觉得这辈子难以安宁……这也是武柔进宫了之后,才好了些。
若是早两年你们来看,我得是每日苦大仇深,愤愤不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