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司教神色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尴尬,不知道这个话该答还是不该答。
武柔看出来了,神情顿时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她抚平了自己心中,三番几次的大起大落,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禅房的一个角落,背对着图司教,给她倒茶水,一边倒一边问:
“既然不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就不能回去了。这不是小事,我怕到时候陛下震怒,我性命难保。”
图司教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她小声地说:
“武才人放心,这次皇后娘娘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你不知道,现在萧淑妃得宠,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要是再生一个儿子,她的地位恐怕比皇后娘娘还稳固。
娘娘心中害怕,再加上那个萧淑妃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她不好出手去针对她,所以才想借武才人的手,去跟萧淑妃斗……她需要你。”
武柔听得心里头发酸,但是这酸意一闪而过。
因为她注意到,图司教话里话外,对王皇后没有丝毫的主仆情谊,更像是一个外人在说话。
她有些诧异地转过了身,双手客气地端着茶水,说:
“请喝茶……”
看着图司教接过了之后,才温声说:
“图司教说得……也太直白了些。”
图司教哂笑了一笑,无奈地说:
“不说清楚,才人怎么会同意去呢?再说,武才人是聪明人,这些事情迟早你会知道的,不如敞开来说,你我都方便。”
武柔垂下了眼睛,转而到了一旁床榻旁,从床榻下头,拉出了两个蒲团,摆好,伸手示意道:
“请坐吧。”
图司教见她这般自然,好像真的是一个修行多年的比丘尼似的,心中很是佩服。
在她的对面跪坐下来之后,便说道:
“武才人真不是凡人,任何处境都能泰然自若,随遇而安,真令人佩服。”
武柔笑了笑,说道:
“哪有您说得那么好,不过是迫不得已,实在没办法了,只有随遇而安了。要是哭有用,我就哭了。”
她顿了顿,思索着看向了图司教,认真地说:
“不过……司教,还是请皇后娘娘请示过陛下之后,再来接我吧。祈福的嫔妃落发为尼,私自还俗。
若没有人管,是小事。若是有人管,那就是大事了。更何况,我在感业寺还没有两年……
若是有陛下预批,就等于免了罪。省得到时候陛下责怪起来,皇后娘娘也落了罪过了,对她不好。”
图司教很是舒心的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舒心在那里,估计是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跟人商量过事情了,因为王皇后那神经质的脾气,她现在碰见一个正常人说话,都能生出幸福感来。
她看着武柔说道:
“皇后诏个人进宫服侍自己的权利,还是有的。到时候若是陛下不允,你也只是她的侍女。
再说,陛下那个脾气,不会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就对谁大动干戈。再加上陛下和才人的情谊,他也不舍得伤你。”
武柔垂着眼睛,并没有否认。
图司教等了她一会儿,问:
“武才人这是同意了?……我专门在宫里将彩衣带了出来,她原先本来就是你的宫婢。
续发期间,才人再去跟着比丘尼们诵经就不合适了。就以俗家居士的名义,客居在此,让彩衣跟着照顾你。我都已经跟住持说好了。”
武柔想了许久,这才出了声,说:
“好,我答应续发。替我多谢皇后娘娘。”
……
……
图司教走了之后,彩衣和武柔拉着手,坐在床榻上,哭得一塌糊涂。
“才人……你受苦了,呜呜呜……”
武柔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无所谓地说:
“这算什么苦?只是因为不许上妆,没有头发,看着凄惨而已。别哭了,你在宫中怎么样?三春四秋她们呢?”
彩衣擦了擦眼泪,说道:
“她们被陛下调过去,做武德殿的值夜宫女了……
你走了之后,不到一个月,徐贤妃娘娘就病逝了。
陛下那天来看她,就随意逛了逛昭庆殿。
逛着逛着,就去了西凉阁了,他站在西凉阁里,左右看了看,沉默了许久,那脸色……”
彩衣忍不住眼睛朝上,一副搜肠刮肚的样子,说:
“……陛下那神情一般看不出什么来。可是那天,我就是感觉,他就是故意来看才人住的地方的。
那个眼神,就跟你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样,看着可让人难受了,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
武柔垂了眉眼,将头偏过了一旁,似乎也很难受,又似乎不甚在乎。
彩衣一肚子的话,接着说道:
“然后,陛下就招了我们三个问话,问我们跟了你多久了,平时都负责哪些事情。
你知道,三春四秋两个很会说话。
我呢,一碰见生人,就不爱说话,锯嘴葫芦似地倒不出来,更何况是皇帝问话……”
彩衣懊恼地撅了噘嘴,说:
“当时看陛下的样子,是嫌弃我笨。后来陛下就下旨,说因为贤妃娘娘英烈,昭庆殿的所有东西都维持原样。
很快,内侍省就出了公文,我跟昭庆殿的其余六个,就留在昭庆殿做洒扫御守的宫女,其他人被调配到其他地方去了。三春四秋两个,就是那个时候,被分去的武德殿。”
武柔笑了笑,欣慰地说:
“那就好,我还怕你们受欺负,看来是我想多了。”
彩衣脑门有些大,显得发髻线有些高,她往武柔身边凑了凑,激动地说:
“才人……你还想知道宫中什么事情,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武柔垂着眼睛沉默了。
彩衣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神情黯然,很失望的样子,于是径直小声说道:
“后来三春四秋来西凉阁找我,我们在一处悄悄地说话。她们说,陛下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握着那颗,你给他的那颗琉璃珠子。
还有,他从来不主动问起你的事情,可是每当三春四秋她们。说起你的时候,陛下都会认真地听完,从来没有打断过,甚至有时候还会附和上一两句。
我们在一起时都说,陛下太能隐藏自己的喜好了。他明明很在意你,但是行为举止上,当真挑不出错处来。大家都只是感觉,没有证据。”
彩衣说着,不太确定地问道:
“才人……你跟陛下,是真的两情相悦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