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什么时候，盖聂便已经到来。
可他却没有急着出剑，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战斗，这是他身为剑圣的骄傲。
但也许是因为他和白玉的关系并非如战场上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亲密伙伴，而是相互各有其他心思的合作。
盖聂抱剑立于险峰的一颗孤松之上，他整个人像是一把悬挺在枝叶边角，虽闭目养神，但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而他周围的一切也都伴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成为了他的剑意。
天地万物，宇宙四方，似乎都是他剑
侯阳却不看他，反而问道：“那少年是谁？”
适才画卷之中那少年之精意所化利剑其势如龙，一往无前，剑光所至，更是破灭万法，几乎将侯阳逼至绝境。
饶是侯阳也不禁赞叹那少年惊鸿一瞥的气魄。
若非他内力无尽，可以连绵不绝的冲刷心神，使他在关键时刻得以复归清明，说不定便要落败在那一刹精意所化的剑光之下，他与白玉的处境甚至都会互换。
“棋主。”
白玉道出了少年的名字，眼中闪一抹追忆，追忆中似有忧伤与恨意，“他是我这一生中最得意的棋子，也是我曾经最喜爱的弟子。”
棋主付天，可称得上近年来世间最惊才绝艳之人，不仅其师白玉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就算是最近一次，夺得第八次天下大武魁首，风头正盛青帝姜白衣也难以在天赋才情上超越棋主。
天下人每每论及棋主的盛名与风采，推崇者甚至一度认为他的武功盖过了当时无敌天下的魔主。
而棋主与魔主，也成为一众江湖中人公认唯二的武功最强之人。
遥想当年，少年棋主横空出世，只身入北海参加第四次天下大武，以无敌之姿横扫群雄，在场英豪竟无一合之敌。
高台之巅，他为天下第一。
他更是于天下群雄面前霸气放言：“家师白玉，代师战天下。”
只是北海之后，他与魔主相约在昆山一战。
此消息一出，轰动江湖。
但却因魔主所在的无极宫封锁了昆山，世上除去魔主与棋主没人知晓那一战胜负，
然而昆山之战后，棋主就此消失不见，世间无人知其去处。
至于昆山之战的另一位主角魔主对那一战的结果也是闭口不谈，此后魔主再夺两次天下大武的魁首，彻底奠定了他无敌天下的不世威名。
直到第七次天下大武，魔主却因重伤闭关修养，没能参加，他的夺魁之路才算告一段落。
但有明眼人却发现，魔主身上的伤势竟来自棋主的成名绝技“幻阴指”。
棋主重创魔主的消息不胫而走。
棋主的声名在绝迹江湖三年之后，再一次达到顶峰，只是世人依旧不见棋主真身所在。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即便是侯阳也不得不承认，一代代武人对武功的推陈出新，总有更精妙的招式与技巧诞生，而他又一直在荒废武功，他的对内力和招法的运用退步甚多，不及如今的棋主与魔主远矣。
“棋主有此等志向，令人生畏。”想到棋主，侯阳由衷钦佩起那他的武功与豪气，那副画卷虽是白玉以精意所化的杀招，但也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相隔一个时代，透过精神所构成的幻象，他似乎真的在与棋主交手，他能直观的感受到棋主言语中发自内心的赤诚，才情天纵的绝世武功。
白玉却叹息道：“可惜，他已忘却了来时的路，迷惘的飘荡在这人间，不知死亦不知活。”
“你这是什么意思？”侯阳听的云里雾里，白玉话里弦外之音甚重。
白玉却不解释，也没理由解释。
他的神色忽然冷酷，口吻倨傲，如高卧云端蔑视苍生的仙人：“我之一生虽然自负轻狂，但收徒一十一，俱是人中龙凤，一世英豪，却皆为我掌中之棋，不可逆转，棋主如此，先生又能如何？”
到了如此境地，白玉竟依然视侯阳为棋子。
侯阳已经无法分辨他是狂妄，还疯魔了。
“棋子。”侯阳冷笑道，“凭现在的你，还是他？”
他指向盖聂，内力勃发，雄浑的真气从周身毛孔涌出，一时间战意盎然。
盖聂也猛地睁开双眼，双眸灿然，眼内是漫天星河，星河之中是无尽剑意。
他的整个人也骤然一变，如一柄沉寂千年的战剑猝然出鞘，锋利剑刃亮起寒光，夺目逼人。
侯阳虽退出江湖许久，荒废一身武功数载，但当他真的直面盖聂，他身体里沉寂冰冷多年的血液都不禁炽烈沸腾。
如果说棋主与魔主是江湖中公认唯二武功最强之人，那么盖聂便是天下七国官方公认的武功最高之人.
剑中之圣，比肩诸子。
侯阳却略有忧伤的说道：“我想不通，像你这样的神圣之剑，怎么成为虎狼之秦的杀人之剑。”
盖聂淡淡道：“是剑就会杀人，何来神圣一说。”
侯阳停顿几息，道：“你的剑本可以神圣。”
盖聂似是被侯阳刺中内心的柔软，不禁垂头，待他深吸一口气，方才抬头。
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神情刚毅肃然，眼神则无比坚定，似乎真的变得神圣：“若能天下一统，终结自周王室崩溃以来的数百年战乱，杀人之剑未尝不能是救人之剑，至于神圣之剑，虚无缥缈，徒有虚名罢了。”
虎狼之秦欲要一统天下？
侯阳大为震惊，但转念一想却又不觉得意外。
毕竟秦国连周王室都灭了，象征天下的九鼎也被迁入了秦都咸阳，灭六国，一统天下已非秦国怪异之举。
只是这一统天下之国为秦，那一统天下之人又为谁呢？
掌握秦国大权的吕不韦，还是那个尚未亲政的少年秦王？
侯阳叹道：“这条路并不容易，即便是秦国。”
盖聂道：“没有路是容易的，但人总要做出选择。”
侯阳问道：“所以是秦选择了你，还是你选择秦？”
“都不是。”盖聂声音不重，却犹如泰山，“是天下选择了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