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大帐内,确实火热一片。
沙盘面前,人人自可随意提问,居于主位的皇帝尽会耐心解释。
卢象升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舒坦。
对于他们这些心向沙场的将领来说,如此直来直去的讨论现场,就是最好的。
他们不会像那些文官一样,整一些文绉绉的客套话,大家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更为重要的是,在这里没有令他们这些将领作呕的一种人,那就是太监!
听闻皇上自组建新军开始,就从未让任何一个太监来到军帐之中。
光凭这一点,卢象升就格外钦佩。
历史已经多次证明,宠信宦官,往往就意味着朝局混乱。
这是为什么呢?
卢象升熟读兵书,更熟读历史典籍,却没有从中找到答案。
唯有一次在天启朝,自己尚在少年时,见一队阉党众人领着东厂路过时,他才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胸中无点滴之墨,手上无过人之本领,只懂得伸手要钱,如同吞金兽一般,疯狂要求下级官吏行贿。
有这些人参与朝局,或是深入行伍,叫人如何能信服呢?
其实就连卢象升自己为何大胆前来,也是因为没有太监在此的缘故,不必被雁过拔毛。
也就在此时,卢象升抬眼望去,忽然发觉一直凑在一起的周遇吉,孙应元二人却是吵了起来。
他凑过去仔细一听,才发觉他二人正为了一处阵法的转圜而吵得不可开交。
那孙应元先声夺人,直言道。
“此蛇阵转风阵,就不该是你那样,硬拆前面的盾牌手转后方,而应该是徐徐图之!”
“胡说,如果不快速转阵,我们不攻自乱啊!”
周遇吉也是来了脾气,怎么也不肯退让。
他二人的争吵声吸引了其他人,让众人都望了过来,也包括诸葛亮。
诸葛亮见之,失笑上前,故作严肃道。
“你二人这是在吵什么,声音比那骂街的泼妇,都还要大些了。”
此言一出,当即让帐内将士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片刻后,他们意识到这句话乃是皇帝所说,万不可辱,又赶忙将笑憋了回去!
诸葛亮如何不知,当即先大笑道。
“诸位,军营之内,繁文缛节自不必遵循,我先前的确是戏言,诸位自可大笑之!”
众将士闻言,这才齐声道。
“是!”
随后,他们便忍不住的捧腹大笑起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造成这场笑料的争吵二人组,已经没有脸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羞愧的低下了头。
还是孙应元清醒的快,意识到皇帝在向他二人问话以后,当即回答道。
“回皇上,我二人对八阵掌握不熟,所以对蛇转风阵有意见分歧。”
“原来如此...”
诸葛亮闻言,自然是哭笑不得,他还以为二人似魏延杨仪一般,是性格不合呢。
绝了这个念头以后,诸葛亮刚想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另外一句话。
“纸上习来终觉浅,我讲演阵法,整训兵马已有数十日,大家也听了我说教数十日,怕是耳朵都起茧子了!若是有一支实力与我们相当的队伍,与我们相互练习,那就好了。”
“这...我等一时半会,该去找谁配合呢?”
众将士苦恼着,都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着。
“要不,我们自己人分一半,对着演练?”
“嗨,那不成了菜鸡互啄了嘛!”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一只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引得诸葛亮都望了过去。
紧接着众人便发觉,那素面小将卢象升,居然自告奋勇道。
“皇上若不嫌弃,可抽调我大名乡勇前来,他们也训练不过数月,正式缺对手的时候。”
众将士听了顿时眼前一亮,他们的实力他们清楚,目前没资格找驻守京城内的精锐训练。
唯有这批乡勇,最是适合。
诸葛亮听闻此言,却无半点意外之神色,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一般。
他从案牍上取过金令,那是天子御令,见令如见天子。
诸葛亮将其交予了卢象升,这才肯定道。
“此法不错,卢象升,你的乡勇,几日能够到达?”
“回皇上,不出三日必至。”
“那你速领我军令,调你兵卒前来。”
“是!”
卢象升自己都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仿佛眨眼间的功夫那调兵令就落在他的手上了。
由皇帝亲令,何人敢不从?
他便这般恍恍惚惚,拿着军令出了大帐去。
旁人这才回过味来,恐怕皇上早就有将卢象升与其所率乡勇,收归麾下的想法了吧!
....
“皇上还没来送我吗?”
京郊,望北亭下,袁崇焕正注视着巍峨的城墙,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那一夜受封赏以后,他也不是能立马前往辽东的,官印官服等一系列杂事,都得走个流程。
等流程走完,正式准备离开时,袁崇焕又觉得有几分寂落了。
他好歹也是夸口五年平辽的大将,又是辽东总督,为何就无人问津呢?
我还比不上那些新兵蛋子吗?
这时一旁的护卫上前,低声道。
“督师,皇上日理万机,又要操持军务,甚为辛劳。但他仍然记挂着您,专程托我将这样东西,赠予督师。直言,若您有万急之事,可裁开锦囊,则忧虑自解。”
那护卫说完,别了长剑,就将怀中一物取了出来,双手捧着它,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袁崇焕面前。
袁崇焕听了,当即乐了,吐槽道。
“皇上这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把戏吗?先效仿蜀中武侯拿羽毛扇,穿素袍,这下又给我一玄色锦囊,真是奇怪,奇怪啊!”
这话也只有袁崇焕敢这么说了,旁人谁敢对皇上评头论足。
而对于袁崇焕来说,他既然敢当众说这话,心里多半是对皇上没有多少敬意的。
如今更因为这锦囊一事,嗤笑不已。
“臣袁崇焕叩谢皇上赐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他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得向这锦囊施礼,以全礼数。
不过施礼过后,他便把那锦囊胡乱一丢,还是靠着护卫心细,将其塞到一行囊内,这才保住了锦囊不失。
随后这支北进的队伍,便终于启程,直望辽东而去了。
他们接连赶路,除了食宿以外,都并未停歇。
终于出了山海关,到了战乱四起的辽东之地。
一出大关,袁崇焕只觉得天地豁然开阔。
旁人避之不及的沙场血腥,他却最是喜欢。
是夜,他还在赶路,终于赶到宁远城下时,却发现城墙上有三三两两的星光,正在不断升起。
袁崇焕见之,勃然大怒,指着那星光问道。
“你们可知那是何人,在放何物?战场前线,放如此灯光,岂不是通敌?”
有从辽东抽调回来的护卫知道内情,连忙上前,单膝跪地求情道。
“督师,您有所不知,那星光为孔明灯,乃是寄托哀思所放。传闻逝者的灵魂会追随着它,达到极乐世界。我想定是城中有兵勇正在祭奠至亲忌日,故此点燃孔明灯,还请督师法外开恩,成全他们。”
袁崇焕也非铁石,知道伦理人常,遂闭口不语,抬头赏灯。
他定神望去,发觉那燃烧而起的孔明灯不断升高,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向上望去。
即便是自己队伍之中的护卫,也有不少人盯着那闪动的灯光看。
从他们的眼中,袁崇焕除了看到悲伤以外,还看到了一种期盼。
期盼着乱世终结,盛世降临。
可这样的期盼,终归遥遥无期。
正在此时,城头上再次出现一大批孔明灯,顺着北风向南吹去。
那些灯光璀璨若星光,照亮了整個天空,它们倒成了最亮的星星。
如果每一个孔明灯意味着一个人的至亲逝去,那这么多的孔明灯呢?
大家期盼太平日子,已经期盼太久了...
袁崇焕望着那些灯光,暗暗捏紧拳头,发誓道。
“等着吧,我袁崇焕定会终结一切的!”
誓言过后,他却转过身来,同护卫下令道。
“寄托哀思可以理解,但孔明灯以后不许再放了,哪怕往南吹也不行!违令者,斩!”
“是!”
护卫们应答了一声,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们一行人才入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