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北城门口下的一切,成国公的心中已有了退堂鼓之声。
他本就是大明的勋贵,这辈子吃喝不愁,若非心中贪婪,脸上求虚荣,他完全可以做个潇洒公爷,不问世事,了却残生。
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要放弃许多东西,将自己的一条命送给他人摆布。
这种绝望的味道,是决计不好受的。
但在看过那少年皇帝的风采过后,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怕。
自己有可能真不是他的对手啊!
这般想着,一颗心自然就虚了下来。
同行的心腹们也不敢在此刻多言,只能沉默着跟着国公爷返回府邸。
朱纯臣的府邸自然是位于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黄金地段,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上,他的宅邸却是一条街上最大的。
不仅如此,他的宅邸建造更是耗资最多的。
从入门的金丝楠木柱,到内堂的梨花木屋脊,哪个不是耗银数百两,叫那民夫运了几天几夜才送到的。
至于各色装点,名画古书,这些放在其他商贾之家足以成为传家宝的物件,在此处不过是普通的陈设罢了。
再看走廊上穿梭的人影,一个個娇艳欲滴,看得人一阵口干舌燥,恨不得当场与这些美婢厮杀。
如此奢华之生活,叫人如何能够舍弃啊。
也就在此时,身后的师爷缓步上前,像是看穿了朱纯臣动荡的心一般,故意激道。
“公爷,不如我们把良田售卖,房舍转租,出了京畿,去天津过快活日子吧。”
朱纯臣闻言,心中一震,脸上阴晴难定,良久才说出一句。
“你何出此言?”
久居幕后的师爷显然同朱纯臣交情极深,接下来更是口无遮拦道。
“我观公爷心中震荡,显然是怕了那小皇帝。既然如此,眼下就是急流勇退的好机会,您只需要一本奏章请辞,几封书信转交给忻城伯,新宁伯等一众勋贵们,就可以退居二线了。”
“你闭嘴!”
朱纯臣闻言,却是勃然大怒。
他多次领导这些勋伯们行动,如今竟要主动同他们说退却,岂不是笑掉大牙之举?
国公一怒,自然是吓得满堂仆人尽数跪倒叩首,一众护卫更是单膝点地,垂目不语。
唯独那一直居于幕后的师爷,目光如炬,正毫不避让的盯着朱纯臣。
朱纯臣回望着他的眼睛,仿佛从那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放弃权利的自己。
被皇帝摆弄,被小官盘剥,家妻美眷尽沦为教坊司之玩物,良田豪宅则被鸠占鹊巢。
他则落于街头,顶着那国公之名,行乞丐之事。
一瞬间他便怕了,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他,如何能去过那腌臜日子。
“我不怕那小皇帝!”
朱纯臣咬牙切齿道,为了让他的气势更足些,他又补充道。
“今日只不过是看到了他的手段高明,需要想更周密的计划罢了!”
师爷闻言,躬身拱手,祝贺道。
“恭喜公爷战胜心魔,小生必然全力辅助公爷。”
朱纯臣点点头,自然是知道自家师爷的意思。
于是他转而去了密室,这才向那师爷询问道。
“师爷,看你的模样,想来是有了对策,说说吧。”
“公爷果然睿智,什么样的心思都瞒不过您。依小生所见,想要在皇上近处玩把戏,恐怕是难了。皇上心思缜密,处事滴水不漏,更何况还有锦衣卫辅佐,在京畿地区,您是对付不了皇上了。”
朱纯臣颔首,对此并无异议。
连自己的亲族旁支都被整得服服帖帖,不敢造次,他已想不出什么能够有效对付皇上的方法了。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回公爷,我等应该效仿重耳,在外而安!”
“噢?”
“皇上不是下派户部官吏与锦衣卫一起望江南地区收缴矿税吗?我料定江南地区玩的拆东墙,补西墙的把戏断然会被皇上识破,届时双方必有冲突。我等何不如提前一步往江南地区与那些巨商沟通,再同那锦衣卫活动活动。”
朱纯臣听了这话,却是摇头叹息道。
“皇上已经清洗了阉党,东厂被废,锦衣卫更是被他牢牢掌握,我们如何能同锦衣卫活动?至于江南地区的商贾,那些人鼠目寸光,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半点也不肯理会大明局势。说实话,我都有些看不起他们。”
师爷听了这话,倒也汗颜。
话说不理朝政只顾享受的,您也也有一份吧?
但这样的话,他决计是说不出口的,更是要恭维道。
“是的,江南鼠辈自然是丑陋,但形势所迫,合作乃是必然。更何况以公爷您的身份前去交涉,他们必然欣喜若狂,届时许多事情自然好办。眼下的重点,反而是那锦衣卫!
不瞒公爷,我同此次出行的锦衣卫副指挥使乃是同乡,若能赠与银两,再送一封家书,必然叫此人心动难耐,透露出锦衣卫的动向,我等自可破坏皇上江南收税一事。”
朱纯臣听了这话,眼中放光,但又有些犹豫。
锦衣卫毕竟身份特殊,万一暴露了,自己岂不是也会遭到牵连?
他迟疑道。
“师爷,你跟随我多年,我自是相信你。只是那锦衣卫中到底何人乃是伱同乡,若是钱财送去,反遭诬陷,又当如何?”
“这一点还请公爷放心,此人耳根软,贪心重,只要换一种方法,定叫他服服帖帖的为我们所用。”
师爷信誓旦旦的说道,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至此朱纯臣才稍作安心,沉吟片刻后,将三千两银票摆在了桌面上。
他不是周奎那种蠢货,在关键时刻不懂撒钱的重要性。
如果能够阻扰那崇祯对勋贵下手,反而感到他们勋贵的重要性,他不介意花更多的钱。
而那师爷在看到银票以后,更是笑逐颜开,美滋滋的收下了银票,拍着胸脯说道。
“谢公爷信任,小人定然将事情办妥,安慰好我那位浙江老乡,好叫我们掌握锦衣卫之动向。”
“嗯,去吧!”
朱纯臣摆了摆手,算是打发走了师爷。
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那师爷收走银票之时,竟将一张银票塞入了自己衣衫的夹层中。
就像是跟随在狮子身后的鬣狗一般,贪婪的蚕食着上方丢下来的血肉。
而他们,又怎么会允许狮子不上阵搏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