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皆分轻重缓急,诸葛亮深知这一点。
无论何时何地,以民为本,始终是不过时的存在,这也是先帝,也就是汉昭烈帝常常教诲旁人的至理名言。
他一指黄立极,当即问道。
“户部此刻果真无盈余了?连救灾的钱粮都匀不出来吗?”
此时当值的黄立极,乃是个佝偻惶恐的老者,一听质问,那仿佛睁不开的眼睛里立马闪过惊恐之色。
他连忙跪下,哆嗦道。
“皇上,请赎罪啊!户部大头银两,全都用于对抗辽东建奴威胁,账目上已是分文不剩呐!”
“是不剩,还是不给?汝甚狡诈,若再不说实话,便只好问罪于你了!”
“有有有...但基本都有其他的用途...”
“什么用途?”
“便是刚刚李大人所提的事情,目前尚有二十万石粮食在陕西临近省份,准备发往各地藩王处,只待皇上您的旨意。”
那黄立极说着,小眼神便已经落在了一旁的礼部尚书身上。
这一个小眼神,便就是他黄立极的本事了。
果不其然,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迅速集中在礼部尚书李国普的身上。
这位年过百半的先生乃是魏忠贤同乡,又受魏忠贤提拔,以礼部尚书入阁,按理来说应该同魏忠贤同流合污才对。
可他平日里都是温温和和的,与魏忠贤依旧保持一段距离,许多事情也都是讲究一个理字,若他站理,就是魏忠贤也能斗一斗。
在朝堂上的名声,比黄立极好多了。
可今日的李国普气势却大不一样了,他立马箭步而出,反驳道。
“皇上!万万不可开这个先例呐!发俸禄养藩王,那都是太祖皇帝时就已经留下的祖制了,万不能更改呐!何况太祖皇帝早有名言,后世子孙不可擅改祖制,否则视为不孝啊,江山更有大祸啊!”
这位文绉绉的老学士一说完,当即躬身而拜言辞颇为诚恳。
但他的话落在诸葛亮的耳边,却只能让诸葛亮暗自叹息。
他一叹这祖制不能改的荒谬,因为法者,因时而变,因势而变,若是僵化不改,迟早生出隐患来。
就说那分封四川的蜀王吧!
根据民间传闻,他一人竟然兼并了川地近七成的土地,却分毫税款不缴纳。
百姓仅有三成土地,却要缴纳绝大部分的税款。
如此官逼民反的局面,同当年的黄巾起义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第二叹,便是叹这祖制本身的剧毒。
想我大汉朝在时,汉武帝主推推恩令,哪一家封王不是越往后越孱弱。
唯独这大明朝颇有意思,分封出去的藩王除了可以接受藩属地的供养以外,每年还可以从朝廷中分走一万石粮食,美其名曰,供养帝王血脉。
百姓的血脉呢?
他们却只能在泥泞地里,刨些草根果腹,何其讥讽?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就是如此吧...
蜀地...蜀汉呐...
诸葛亮一想到自己曾经治理过的地方,此刻居然成了一家之地,万民哀嚎,不由得感到几分痛心。
越是如此,他的眼神就愈发坚定。
“那便暂停了今年所有藩王,宗亲的俸禄,将银子拿出来,救济陕西灾情。”
黄立极一听这话,当然是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左右是皇上拿自家人的钱来支援灾民,又不是拿他们的俸禄,慷他人之慨这种事情,他们最是在行。
他连忙喊几声皇上圣明以后,也不管满朝文武的议论,当即缩回了队列之中。
而朝堂之上,却因为诸葛亮所做的这个决定,已经全都愣住了。
因为这件事情的本质,乃是改祖制啊!
这在大明朝上,算得上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果不其然,就在众人震撼过后,那李国普依旧不依不饶道。
“皇上,此事更是万万不能啊!。”
“为何不能?”
“皇上,祖制自创建至今,已历数百年,数十位先皇虽有动过更改祖制的念头,但最终都因一个贤字,一个孝字而齐,果然国运亨通,可见祖制圣明,万古仍可不变。
其二,各地宗室,那都是圣祖的血脉,同皇上您乃是一脉相承啊!如此温情,早就传至海外万邦,早成佳话,怎能如此突然掐断...”
这一番话说得坦荡,说得漂亮,更是说到了不少儒士的心坎里。
祖制不可改,正如同孔圣人的箴言一般,那是神圣不可亵渎的。
不少人都对李国普的大胆进言,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这种站在大义之上,能对皇帝进行匡正的大好事,那可是他们这些文人求而不得的。
可就在台下众臣议论纷纷,打起自己的小九九之时,诸葛亮的回答已经到来。
“那么...陕西的灾民,就不是我的子民吗?”
他已有了几分薄怒。
在朱由检的印象中,似乎只要解决了魏忠贤这个阉党头目,大明朝的顽疾就会迎刃而解了。
但在诸葛亮看来,情况似乎远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这朝堂之上的人怎么个个满口仁义礼节,却丝毫不理会百姓的死活!
此刻若是在蜀汉,应是群臣主动上表缩减俸禄,以援灾民的时刻,怎会像他们一样,只想着祖制,以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呃...这...”
李国普被问住了,像他这样的大儒,最是难回答这些切实的问题。
眼看台下之人语塞,诸葛亮趁热打铁道。
“此事不必再议,即刻调拨周边省份府库中的粮草赶往陕西镇灾,各地藩王若有异议,那便请他们为陕西的百姓出些解灾的法子吧!他们若能想得出来,每年供奉十万石粮食又有何妨!”
“是...”
众臣一愣,也只好拜服应承下来。
那李国普可急了,还想再劝
可他刚要开口,诸葛亮那凝重的眼神便已投了过来。
“你还想饶舌?”
“臣...不敢...”
被那凝重的眼神一看,李国普便吓得小腿打颤了。
因为他在那眼神背后,看到了一个曾经意气风发,能舌战群儒的身影,那份气势,早令他不寒而栗。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那就是无论他接下来说什么,都会被稳坐高台的皇帝一言击溃。
可再一眨眼,台上的新皇又恢复了正常。
那也不过是个少年天子罢了。
李国普晃了晃脑袋,彻底焉了,灰溜溜的回到了队列之中。
群臣见此,心里也都泛起了嘀咕。
这位新皇,有点不太一样啊,他难道不怕青史之上留下污点,从而坏了名声吗?
这...这不对吧!他们这些大儒,可就盼望着用道德来约束皇帝,好让自己留名青史呢!
幸好这新皇尚算年轻,只要他们肯下功夫,一定能用道德礼法匡正新皇的!
群臣们这般想着,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他们不知道,诸葛亮本就是死而复生,又怎会在意些许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