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夜,该是京城繁华时。
不仅是酒家勾栏,各家王公贵族们又是大摆。
春日将至,自当迎春道喜,如何不能歌舞升平?
而在成国公府上,亦是纠集了一大帮勋贵,醉生梦死。
若有大都督府中任职人员在场,定能认出此处尽是位高权重的勋贵们。
所谓三天九宴,这在一国公府上,绝非夸张之词。
今日又是其幼子百日宴,更是大摆宴请各方宾客。
除开各类勋贵名流,更有军营将领到场,皆为成国公祝贺。
一时间国公府门槛,都要被宾客们踏平了。
宴会上,山珍海味只觉羞色,满桌尽是名贵娇嫩之菜。
譬如那道简单的开水白菜,就是请了从前宫中首席御厨,来府上提早一周准备,中途不知耗费多少尖嫩的白菜心,方可换得这一酒宴的开水白菜。
要知道现在连春耕都没有,那些白菜都是窖藏的,便足以掂量这份财力和豪横了。
至于如此豪横之财力,令人羡慕之佳肴,到底是如何同涓涓细流般,汇聚在朱纯臣手上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旁人只知道自家国公爷自从入了左都督府,乃至于后面的大都督府以后,出手愈发的阔绰了。
特别是每一次将领们祝贺送礼以后,那更是能看到国公爷脸上笑容不断。
“今日诸位赏脸来我府上一聚,实令我倍感荣幸,这回可一定要一醉方休,不然可别怪本公爷发飙哦!”
朱纯臣几杯马尿下肚,旁人几句夸赞入耳,整个人已是飘飘然矣。
目前皇上把全部力气都投入在了城外训练新兵,多余的精力也去应付朝政了,根本没时间管他们这些老勋贵。
如此大好局面,可不就是休憩的好时间?
而在此时,一直在侧似醉非醉的忻城伯赵之龙忽然哎呀了一声,众人回头望去,发觉他竟是醉到连酒杯也拿不稳了。
旁人都在嗤笑,仅有数人像是懂了点什么以后,相互交换眼神,尽皆沉默下来。
他们静候时机,陆续离场。
待得再碰头时,几人已经坐在了府中密室之中。
而先前好似醉生梦死的国公爷,此时穿着单衣,却肩披大袄,优哉游哉的落了主坐。
其他人自然不敢想朱纯臣那般轻松,小心赔笑道。
“恭喜国公爷又一子满月,人丁兴旺,可喜可贺啊!”
“少说那些屁话,赵之龙,一个妾室生的孩子,还不值得我高兴。事情办的如何了?”
被拂了面子的赵之龙不敢多说,面对询问,当即回答道。
“国公爷您就放心吧,我已联系了不少道上的兄弟,只待今年开春,就一路北上劫掠闹事,好辅助国公爷您荣登大都督位。”
“事情办的不错,甚合我心。唉,其实也并非我贪图那大都督之位,实在是皇上的问题。明明下旨合并五军都督府,将各府都督凑在一起,却只是拘着,也不选个人当大都督,乃至于改制数月,这大都督府的高位,竟然空悬,真是奇闻!”
朱纯臣抱怨道,其他人听了,心中多有一半的讥讽。
就数你朱纯臣最想要当上大都督了,否则何苦如此辛劳的往上爬。
至于另外一半,也是对皇上的做法甚为困惑。
自从下旨合并五军都督府,让各家将领合在一起办事以后,就再没了其他旨意,反而专心去组建了新军。
如此令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可真头疼。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朱纯臣自己的晋升路。
既然皇上不要这大都督之位,他朱纯臣可不客气了!
到时候只要让流寇在京畿地区闹一闹,最好整出点人命案来,惊动朝野。
那时候皇上环顾一圈,便只会发现唯有京营人马可用,而自己在左军都督府任职多年,又统训过神机营,神枢营两大营,军中威望极高,人脉无数,到那时,自有无数推荐送他再上一层楼。
这官,就得这么升!
正当他沾沾自喜之际,密室却被一人慌慌张张的打开了。
这本是犯了大忌的事情,一众勋贵们多有不悦。
尽管看到来者是朱纯臣身边的师爷,他们也没多少好脸色。
尽管传闻中他才是出谋划策最多的人,但说到底也就是草民一個,不值一提罢了。
朱纯臣却没有其他勋贵的不悦,反而心中一惊,不等对方开口,他便问道。
“师爷,可是出事了?”
“是了...国公爷...皇上他...他竟然...突查神枢营了。”
此言一出,朱纯臣第一个反应就是脑袋一嗡。
第二个反应便是不信。
皇上行踪向来规律且固定,一直都是三点一线,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如何能去神枢营探查?
他当即不悦道。
“师爷,此乃大事,断不可开玩笑,你明白?”
“小人明白,公爷您是在疑惑为什么皇上会突袭神枢营...小人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因为新军营中有一小卒被神枢营的骑兵撞伤,却没受到赔礼道歉,又听闻您安插进入新军营内的朱开河等人为了您的面子,压了此事....”
那师爷说到这里,已经是怂了,不敢多言。
朱纯臣此时心里已经跟堵了一块大石头般,闷得慌,但还是摆手道。
“继续说。”
“是...正因为朱开河等人压了此事,致使那伤卒气愤不过,一直上告,直到捅到了皇上那里,这才使得皇上龙颜大怒,遂直接突袭神枢营...”
随着师爷的讲述,朱纯臣的脸色也越来越差,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那朱开河是蠢人吗?这种事情也敢去压?
还有那神枢营的骑兵,真是笨得要死,伤人作甚,直接弄死不就可以死无对证了吗?
他这般想着,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满盘皆输。
明明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却总像是被命运捉弄了一般,就要在关键时刻出点差错。
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等到纠集的流寇北上,自己就有在进一步的空间。
到时候当上京营总督,统领京畿军事大权,指日可待啊!
可皇上这一去神枢营,定会发现兵员缺少,将领擅离职守。
而那些将领,都好死不死的全聚在自己府上,一查起来自己必然脱不了干系。
意识到危险的朱纯臣如同青蛙一般,突然弹跳起来,指挥道。
“府上有许多军营将领都是神枢营的,速速让他们离去返回军营,否则的话,必出大事!”
“是是...”
朱纯臣也立马行动起来,赶紧去打探消息,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勋贵们也很识趣,赶紧返回自己的府上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都想知道神枢营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而他们等来的消息,就只有一条。
“帝惊怒,召文武大臣,于今日辰时汇神枢营早朝。”
锦衣卫们面若冰霜的向着王公大臣们宣读旨意,任谁都能闻得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山雨已不是欲来,而是倾盆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