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迟迟,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这是我第三十九次从这张床上醒来,也许是第二百五十七次,我记不清。
按照记忆中记载的样子,这里应该是我的家没错,可我已经对这个熟悉的地方厌倦了,只要我推开房门,就一定会忘记很多事情。
至于忘记什么,我自然也是想不起来的。
我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来着,名字……是什么呢。
我也尝试过不去开门,可这扇门后总会传来一些声音,有时候是我妈妈喊我,有时候是李绘溪需要我去帮她。
哦对,我想起来了,她叫李绘溪。
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门外的声音不属于她们自己,只是诱惑我走出去而已,可每次我都会中招。
如果一个人爱吃重口味的食物,那他晚年喜欢的东西只会更加重口味,毕竟阈值会被无限拔高,可我对门外声音的抵抗力却从不会变强,只要听到那几种熟悉的声音,我的脚就会不由自主地挪过去,手心也会发痒。
我想结束这一切,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还偏偏,所有动作是由我的主观意识做出的。
今天等着我的,又是谁的声音呢。
等了半日了,为什么门外还没有出现人声。
三天过去,门外还是没有声响。
我的心像是被人放在火炉上炙烤,想知道为什么声音没有出现的好奇心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这扇门的恐惧。
推开门就会忘掉,可我好想推啊……我的手心在发痒,到底为什么没声音呢?为什么呢……
吱……
我叫陈迟迟,是五中的一名普通学生。
吃早饭、上课、做操……
一切和平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又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吃早饭时,店里客人的套餐和我的为什么都是一样的,明明店里有很多其他的食物。刚进校园,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楼上的,食堂的……
被所有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我衣服穿反了吗?不要再看我了……
好在我妈妈是学校里的老师,找到她肯定能结束这种无声的霸凌,对,这就是霸凌。
敲开办公室的门,和想象的一样,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齐刷刷地把目光移向了我。
“不好意思……吕依吕老师在吗?”
“吕依老师啊……今早已经出了车祸去世了。”
说这句话的老师毫无波澜,面色平静,嘴角却翘起一丝弧度。
“去世?怎么可能啊!”
见我不信,她又拿出了手机,给我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吕依满身伤痕,脸上还被割出一条血痕,衣服上皮肤上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正用着很不甘的表情为我讲述着遗言:
“女儿……妈妈恐怕不能回去给你做晚饭了……记住,一定不要忘记妈妈,好吗?”
关于吕依的记忆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涌了出来,明明刚刚还想不起来这么多东西的……
“哈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里的老师一并笑了出来,声音很刺耳。
“你们笑什么?”
我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看着她们的行为感觉十分不解。可她们不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模仿起母亲的语气:
“不要忘记我,好嘛?”
“哈哈哈哈。”
“你学得不像,看我的……恐怕不能回去了。”
几个人竟开始模仿起吕依的遗言来,虽说愤怒,可这幅场景实在过于荒诞了,我记忆中的这几位老师可都是知书达理,洞察人心的,怎么会做出这样让人崩溃的事情。
“够了!不要再讲了!”
可没人理我,反而丑化着吕依的话,继续模仿着。
我跑出办公室,回到走廊,各个班级都在统一朗读一段内容:
“女儿……妈妈恐怕……”
我的身上顿时生出数不清的鸡皮疙瘩来,今天这群人都是什么毛病……
“不要学了!不许再模仿我妈妈!”
可没人听得见,或者说没人当作听见了我的话,因为他们的嘴还在不停发出声音,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所有人都是……
我最好的闺蜜、最喜欢的老师、还有暗恋的家伙……所有人都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变成这样了。
压力实在太大,我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栽倒在一边,眼皮轻轻合上。
再睁开眼,我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正躺在妈妈的大腿上。
“怎么了迟迟,怎么刚到学校就低血糖了?”
看着熟悉的脸,我从未感觉一切如此真实,刚才的事情,权当做梦了。
我说不出话,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也许是被刚才的梦吓到了,也许是被梦里妈妈的离开刺激到了。
打了一瓶葡萄糖,妈妈特意和其他老师调了一下课程,在医务室陪了我很久。
“迟迟,都说了让你早上多吃点,老是这么不听话,害得妈妈担心。”
“要迟到了嘛。”
“早知道就不给你取这个名字了,迟迟…迟迟,老是迟到。”
“哈哈哈,你现在给我改也来得及啊,就怕你舍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换个名字而已,又不是把我亲爱的女儿换掉。”
“妈妈……”
“怎么了?”
“你没事真好。”
“傻孩子,现在是你有事,是不是还没睡醒,在这说胡话呢?”
“我才没有,那种梦,我可不想再做一次了。”
“你梦到什么了,反应这么剧烈。”
“梦里……你出意外了,同事和同学还一直笑话我。”
吕依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不断地为我梳理头发,这样我能感觉轻松许多,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葡萄糖打光了,我和吕依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护士过来帮我拔下了针头,拿了块棉花让我自己按着针眼,只不过我的另一只手用不上力,不小心弄掉了。
医务室的门要比其他地方的门厚重些,我太虚弱了,没办法推开。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去下厕所,可厕所里的窗一直开着,很冷。
从医务室出来之后,妈妈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没有帮过我任何忙,也许是要赶着上最后一节课,时间有些紧凑。
走到教室门口,我问吕依:
“老妈,为什么你不和我说再见呢?”
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本来面朝着前方的妈妈的脸瞬间转了过来,无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可下一秒,她却笑了出来,我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拜拜,放学见。”
如同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我打过招呼就走了。
上课、吃饭,自习……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放了学,我来找她。
“不好意思……吕依老师不在吗?”
办公室依旧是那几个老师在座位上,我本不想推开这扇门,可我下课就在这里,妈妈都没出来。
“早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又来问什么?”
“说过?你说过什么……”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早上那场噩梦中的细节,又被我想了起来。
“哈哈哈哈,没什么,开个玩笑,她不就在你身后吗。”
我转过头,吕依果然拿着刚洗完的苹果站在我身后,递给了我一颗。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还好……她只是出去洗苹果了。
不对……她什么时候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