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承从小茶馆里面走出来时,屋外的夜幕中已经挂上了一轮弯弯的月亮。
“没想到到了南荒后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希望这一趟红木城之行会有所收获。师父您放心,您的遗愿,徒儿定会做到。”石承轻声自言自语道:“明天便去那白记布庄走上一遭吧。今晚……倒是可以去一趟那个商贩口中的乱葬岗,据那个商贩所说,是在城西门八里外。”
石承轻提了口气,施展轻功,向着偏西南方向的一小片枣林那里奔去。此时城门已关,翻墙出去时若想不被人发觉,有一片树林作掩护多少可以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在夜色的掩护下,石承小心翼翼地在坊间的阴影中穿行。宵禁之时即将到来,大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三三两两的城卫巡卒已经开始上街巡逻。不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街边巷侧的阴暗处,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快速地掠过。
石承的身法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枣林之外。他耐心地缩在一间小屋的墙角处,等待一队巡卒经过后,便纵身跃出,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地没入了树林。
林子并不大,很快石承便到了另一头,只隔着一小片空地,石承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斑驳破旧的城墙了。红木城虽然是这西漠国西北部少有的像样城市,但是这城防却是破落不堪,和西漠西部的大多数城市截然不同。石承远远地便可以看出这城墙已经久未修缮,城墙之上有几处地方已经无法过人。
石承面前的这一段就是这样。城墙上连巡逻的士兵都稀稀落落的。不过这西漠国西北方多荒漠,一副穷山恶水之相,人丁稀少,便是强盗都不愿在此落草。另外,红木城近海,不与任何国家接壤,且不在西漠国和西面的东丹国对峙的边疆地带,因此即便是城防废弛,城中倒也相安无事。
石承谨慎地扫视四周,确定了周围无人后,他悄悄地摸到城墙之下,提气一跃,便已跃过一半。石承在一处突起上一踩,借力又是一跃,轻轻巧巧地越过了城墙。石承真气外放,在空中凌空而行,片刻后他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城墙外。如果旁边有一位武道高手看到这场景,定会惊呼出声,感叹竟有青年人在轻功上有如此造诣。
落到地面后,石承马不停蹄地向外疾奔而去,丝毫不加停留。
提气奔行了不多时,石承已经来到了乱葬岗外。
四下里一片漆黑,时不时传入耳中的风声就如同亡者的低声泣诉一般,唯有微弱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好在地势平整,站在乱葬岗旁的一个小土丘上就可以把整个乱葬岗的景象收入眼底。
石承轻声轻脚地在坟冢中穿行,身上的皂色布衣使他和夜色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他转了一圈下来,粗粗一数,竟有十余座坟冢为人所破坏。每一个被挖开的坟墓都是空空如也,偶尔有几座墓里有一两件寒酸无比的陪葬品,不过尸体都是不翼而飞。
石承面沉如水,但是目光中又有一丝激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他愈发可以确定,这红木城发生的掘墓案和他要追查的那个恐怖势力大概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石承在整个乱葬岗又转了一圈,细细地查看了被盗掘的坟墓周边的情况。下手之人很是利落,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唯一的发现就是这些坟墓似乎并不是在短时间内被全部盗掘开的,而是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被先后挖开的。
他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石承心头一惊,立刻跳进了旁边一座被挖开的坟冢,伏低了身子竖耳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近了,此时蹲在坟中的石承已经可以分辨出来那是人的走路声,外面有两个人正在向坟场走来。他一动不动,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大概在离石承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紧接着,两个男子的交谈声在坟冢外响了起来。
“老爷上次叮嘱我们,最近行事务必要谨慎小心,前几天轮班的那批蠢货居然把官差都惊动了,害的爷爷在城外吃了好几天沙子才敢进城来。”
“九哥你也莫要抱怨了,如果能把这差事办好,我们就是老爷面前的红人了。”
“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老爷要这些孤魂野鬼的尸体做甚,这帮猪猡死了也是一身骚,每次抬完他们不好好洗一洗爷爷连饭都吃不下去。”说着,被称作九哥的那个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事的缘由小弟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据说是老爷想把尸体赠给他那个古怪好友。”
“你说的……是那个人?”九哥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厮不会真是走邪路子的吧?我平常看他的打扮就觉得他不是什么正人。”
“九哥慎言!”说完,那个较为瘦小的人影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继续对九哥说道:“咱们把咱们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其他的就不是咱们该多嘴的了。”
“这两个人的口音,听着倒不像是红木城一带的口音……”石承皱了皱眉。
石承安静地蹲在坟坑里,屏气凝神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不过那二人接下来却是不说话了。
九哥和那个瘦子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坟前,熟练地劈倒坟头的木牌,一铲又一铲地将墓主人头顶的黄土给挖了开来。
见二人不再言语,石承悄悄握紧了腰间的树枝,身子猫了下来,便欲从坟中冲出,给那二人来一个出其不意。
正当此时,那瘦子突然“哎呦”地低叫了一声,他捂着肚子,对九哥说道:“九哥,我去解个手,内急,内急。”
“直娘贼,平常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多事。”
“这不怪我啊九哥,想来是这穷乡僻壤的饭店不讲究,菜不干净。”
“那我怎么没事?快去快回,别想着把事都撂给爷爷来做。”
“多谢九哥。多谢九哥,小弟马上就回。”
瘦子谄媚地笑着,心中却是咒骂不断。“你说你怎么没事?还不是因为好的菜全被你抢了。”不过这话瘦子是肯定不敢说出来的。他弯着腰,快步走出几丈开外才低声骂了一句,“娘的,等这次任务了结了,我在老爷面前也能混个脸熟了,到时候就用不着再被你呼来喝去了。”
瘦子又悄悄骂了几句,似是有些解气了,便向离自己最近的另外一处被挖开过的坟冢走去,打算在坑旁解了内急。
说巧不巧,那正是石承藏身的地方。
“来得正好。”石承心下暗喜。
坑中的石承听到瘦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到那瘦子走到坟坑近前,便纵身跃出。
那瘦子走到坑前,正兀自低声嘟囔着,忽然一道黑影从坑中掠出,他心中大骇,浑身的毛孔都缩了一下,大喝道:“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小腹气海穴直接挨了重重一指,力透经脉,下身又酸又麻,丹田却是已经被彻底封住了,原本要解出体外的废物在裤裆内肆意地宣泄着。
瘦子的身体摇摇欲坠,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他张开嘴想向九哥求救。但石承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往前一步,又出一指,封了瘦子的哑穴,瘦子扑倒在地上,身体微微地颤抖,一阵恶臭从下体发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尽管瘦子被石承击倒,但之前一声大喝已经提醒了正在被挖了一半的坟前休息的九哥。他如同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转头向瘦子解手的地方看去,却看到一个黑影正快捷无比地向自己冲来。
惊惧之下,九哥大喊道:“你是人是鬼?”
他一边喊叫着,一边力运手臂,右掌向石承猛击过去。
石承一个纵身,跃到九哥身前,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对了一掌。石承轻微地“咦”了一声,但是整个人的身子动都不动。九哥却是喷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一棵大树上,胳膊与腰背疼痛难言。石承这一掌打得他只觉得似乎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一般,刚想要抬头再看看那黑影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截枯枝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乱动!”石承握着枯枝的手加了些力道,那看似破败的枯枝却是坚硬如铁,轻轻一下就在九哥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出来。九哥这时才看清石承的面貌,刚刚一招便重伤自己的黑影竟然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九哥大声哀嚎。
“安静些!我问你几个问题,说实话,我就放你离开。”石承淡淡地说道。
“少侠尽管问,我皇甫阿九一定知无不言。”
“你今夜来此所为何事,是受何人指使?”
“这……”皇甫阿九迟疑了一下,问道:“您,您是官差?是长在我们西漠的西陆人吗?”
“我是谁不重要,回答我的话,我的耐心很有限。”话音刚落,石承手上又加了些力道。
皇甫阿九疼的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说我说,是一个叫黄原的商人派我来的,他花重金雇我给他定期寻一些无主的尸体,也不知道他是用来干嘛的。”
“黄原…….”石承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思索着出山以来搜集到的和南荒有关的信息,却没注意皇甫阿九原本半举着的手已经悄悄地垂到了地上,握住了几粒尖硬的石头。
片刻间,石承已经记起了有关黄原的种种信息,他冷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愿说实话啊,黄原这个人我听说过,确实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商人,但他似乎只是一个刚刚发家不久的新贵而已。你身手确实不错,居然是刚入修者境的修为,在这南荒都可以说是个好手了,我可不觉得光凭黄原这种新贵的身家底蕴就能请到你这种水平的武师。说!你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想知道?”皇甫阿九的脸上突然闪现过一抹狠厉,“去下面问冥王吧!”
话音刚落,腿便往地上用力一蹬。皇甫阿九整个人倒飞出去的同时,用尽全力掷出了手中的石子。眨眼间,数枚石子随着破空声飞到了石承眼前。
石承面色如常,想也没想,大手一挥,凌厉无比的掌风挥出。几枚石子快捷无比地倒飞回去,正中转身逃跑的皇甫阿九的后心。皇甫阿九转过头,目光中满是惊骇,这是他最得意的家传暗器手法,却被这青年一招破掉。随着一声不甘的低吼,皇甫阿九倒在地上,已是气绝身亡。
石承暗叹一声可惜,其实刚刚皇甫阿九的偷袭对他来说也颇为惊险,“没想到在南荒能看到这般精妙的暗器手法,看来天下之大,确实处处卧虎藏龙,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我最初那一掌虽然并未出全力,但此人却能硬抗下来,再加上这暗器手法……这皇甫阿九身手确实了得。能雇的起这等人物,还能指使他亲自来参与盗坟之事的人,放眼整个南荒,恐怕也不是简单角色。”
石承转过身,想去看看之前被他制住的那个瘦子,却无奈的发现瘦子也已经气绝,百会穴上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原来刚才石承片刻间的思索,已经让皇甫阿九这老江湖摸清了周边的情况。皇甫阿九逃跑时掷出的石子并未全部打向石承,有一枚便飞向了这瘦子。显然他是担心自己逃走后石承会从这瘦子嘴中逼问出重要信息,故而杀人灭口。
石承心中微微失落,出山后自己在西陆还真没怎么跟人动过手,警觉性倒是降了不少。他手中青焰挥出,将瘦子和皇甫阿九的尸身先后化为灰烬。
“今日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明天按照原计划前往白记布庄。等红木城这一带的调查结束后,我就动身前往西漠国的王城,去拜访一下那个黄原,说不定这皇甫阿九并未胡乱攀扯。”望着灰烬中跃动的火焰,石承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