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葛长歌跌跌撞撞,脸色惨白地离开,龙云儿摇了摇头,明白这又是一个被自家哥哥吃干抹净的不幸牺牲者。
“哥哥,葛大人他……”
“没什么,姓葛的还算够意思,掏光了身上的银币,和我假惺惺地抱在一起,哭了两句,说密侦司会向朝廷帮我申请经费,让我安心等待,然后才走的。”
温去病满不在乎地说着,龙云儿听完,妙目一转,“这话哥哥真信?”
“就和他听我说话一样,一个字也不会信。”
从龙云儿手中接过许多邀约的帖子,温去病叹道:“龙晋滔倒下,密侦司那关不难过,后头其他人的才麻烦……”
山陆陵的意外现身,对自己来说,是非常糟糕的状况,由于不在计画中,所以之前也来不及做遮掩准备,事后灭口更无从做起,留下了太多线索给别人推敲,前一刻,还是盖舟曲被困在底下,层层掩盖,后一刻就是山陆陵现身,大发神威了。
虽然直接的线索,是指向盖舟曲,而非温去病,但对于明眼人来说,最要命的一条线索就是:山陆陵的形貌,有可能是伪装的!
通常人们都有一个思考盲点,就是矮子可以易容加垫子装高,但高大的人很难装矮,哪怕用上缩骨功,山陆陵两米多高的巨躯,怎么缩也没法缩得像普通人那样,而山陆陵又是无比刚猛,直来直往的形象,一般人往往被这形象所惑,下意识地认为,易容改扮之类的事情,不会出现在这巨汉身上。
但这一回,太过明显的线索,恐怕已经让人无法忽视,生出联想,如此一来,熟悉碎星团事物的人,恐怕就能根据以前的过往,推出事实真相,哪怕一时间还连不到温去病身上,却也非常危险。
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接下来……得要争分夺秒了!
“……帖子不少,我还挺受欢迎的啊……”
温去病简单瞥过手上的帖单,沧溟龙家、神都武家、天府王家、耀宇朱门、玉虚真宗、鲲鹏学宫……乃至普通的李氏皇亲,都有帖子送来,或是邀约赴宴,或是表明登门拜访的意愿。
以一个没有贵胄血脉,初到帝都的暴发商户,这种规格的礼遇,简直是破天荒,这完全是因为他背后两大势力的支持,还有在三藏法师传说中累积出的盛名之故,各方与其说是交好,更多的意图在于摸底。
“哥哥,这些邀约,你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有人请我喝酒吃饭,为啥不去?”
温去病理直气壮道:“这里头有好几个龟蛋,当初说了天下大定后,要请我喝好酒,不醉不归,结果后头一翻脸就赖掉了,我不趁现在喝回来,难道要等真相败露后,被他们再赖一次吗?”
“……你还有时间想这个?”
龙云儿摇头道:“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出去赴宴一趟,都能被人刺杀十七八回。”
“那不是正好吗?”温去病眼中精芒一闪,“有些人会自己上门来找我,想不见都不行,但有些人……不是因为刺杀,恐怕想见个一面都不容易。”
龙云儿愕然道:“你是为了尚……”
话说一半被打断,外头的从人匆匆来报,封刀盟的小公主,司徒小书登门拜见。
闻言,龙云儿一下苦笑,温去病则耸耸肩,道:“说人人到,这就是那种自己会上门来,想躲都不行的客人。”
虽然无奈,但彼此关系早已不同,这位可不是外人,是有资格登堂入室,获得正式接待的,就只见,司徒小书由仆从接引,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到了两人面前,先长长一礼到地,跟着,向温去病欠身。
“小书谢温大哥两次维护之恩。”
头一次,九外道大会,一切如梦似幻,不太能判断清楚,自己是否真有人在背后相助?或者只是自己疲累过度的错觉?
但第二次,天牢之战,这次就认得清清楚楚,而江山社稷图中传来的气息,与九外道大会那时感受到的相同,两条线索重叠,如何认不出那个始终对自己加意维护的男人,就是某人。
原本以为,要找人不是容易事,他目前若与九外道合流行动,即使动员封刀盟与朱家在帝都的所有资源,也未必能找得出人来,却哪想得到,他竟大摇大摆地进入帝都,自己看到那夸张排场,还有满天金币雨时,真是讶异到合不拢嘴。
理智些的选择,等到半夜三更,再试图潜入会见,似乎是聪明作法,但绕着温府走一遭,就知道绝不可行,以这附近各方势力窥探的程度,鬼才知道晚上是什么“热闹”场面,若不想引人注目,就绝对别在半夜来,恐怕到时候别说登门,光挤进来都要打十几场。
为了省却麻烦,还是直接白天登门求见,双方早在港市就有许多渊源,直接上门求见,也不算冒昧,所担心的,还是那边不见,拒之门外,事情就难办了。
还好,这两位言而有信,说了大家是小伙伴,就是当成患难兄弟来对待,战时绝不袖手旁观,到了门口,也绝不拒自家人于门外。
一上来,先拜谢,把事情落实,看看温大哥的反应,会是直承其事或否认,如果否认,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但如果直接承认了……
“……算了,也没帮到妳什么。”
温去病挥了挥手,没有否认,司徒小书眼中登时一亮。
彼此都不是傻瓜,很清楚整件事情的关键,不在温去病怎么出手相救,又或是温去病为什么与九外道混在一起,反正温去病一直神神秘秘,打妖龙的时候,各种歪门邪道的路子都没少走,司徒小书也见得多了。
关键点在于,温去病送走司徒小书,自己也跟着不见,接着却是山陆陵莫名现身,一番激斗下,回天霹雳重创司徒诲人,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于情于理,我该问一声,令尊安好吗?伤得重不重?但事实上,我不想问,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也不在乎这个答案。”
一句话,温去病就把龙云儿震呆,这简直就是**裸的挑衅,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彼此既然是小伙伴,妳开门见山,我也不藏着,六年前,从帝都的那一夜,一直到后头沿途追杀,封刀盟都没有少出力,几次关键战役,妳父亲都亲自到场出手,干掉的碎星者也不少了。”
温去病冷笑道:“封刀盟这组织,我承认是正派的,这些年来你们做了很多好事,是稳定社稷的砥柱中流,这点我没什么好批评的,但在个人感受上……抱歉,我对妳父亲可没有什么好感……不利用妳来探听他的情报,已经算是对得起妳了。”
异常严厉的一句话,听在司徒小书耳里,比被当胸打了好几拳还难受,但对于这些话,她也不是全无心理准备,早在来此之前,她就料到可能会面对这些,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强硬直接地被打脸。
封刀盟对碎星团的追杀,自己曾经是大力反对的,当时,自己才只有十岁,但在过往仅有的记忆中,总是跟着爷爷与盟中群豪,和碎星团转战各地,驱妖除魔,虽然后期有些理念上的小摩擦,让爷爷常常为之叹息,但……怎么一夕之间,那些爷爷口中的“好男儿、真汉子”,就变成天下喊打的丧家犬,连自家也上去猛踹好几脚?
这不是背弃盟友、背信弃义吗?
这不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吗?
这不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吗?
这不是违反封刀盟创派根本,绝对不能犯的事吗?
为什么一朝天变后,大家都干得那么欢,甚至有些人人争先恐后的感觉?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与我们都还称兄道弟,我们遇险,碎星团必定来援,明明每次大战之后,我们与之把酒言欢,笑谈将来天下大定,要怎样安度未来,对于这些平时都以兄弟相称的人,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自己不是没试图阻止过,但一个十岁女孩的声音,在封刀盟群豪面前,太过轻微了,父亲也用一种很沉重的表情,告诉自己,告诉盟内群豪。
义,分天下大义、个人私情,我封刀盟为护苍生而存,当守天下大义,先公而后私,碎星团的存在,已经危害到新帝国的开创,他们所犯罪行,条条清楚,有目共睹,并非旁人诬赖或陷害,父亲与我多次规劝无效,唯有大义灭亲,为天下先。
掷地有声的话语,自己还依稀记得,父亲在说完这些后,叹了一口很长的气,道:此事与我父亲无关,也与众家兄弟无涉,是我司徒诲人的独断决定,如果今后有什么骂名,就通通归我吧!
这份担当,感动了当场的很多人,不过仍有人冷冷提出了一个问题。
……骂名归你,那将来碎星团的反扑与报复,又要归谁?
这个提问,父亲没回答,因为当时场面吵成了一片,但如今想来,司徒小书就觉得格外苦涩。
……碎星团的反扑与报复,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