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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原地的谢存华在下人惊惧交加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眼里起了一层迷迷离离的雾气,她对着陆夷光离开的背影屈膝一福。
谢奶娘满头雾水,愕然,“姑娘,您?”
谢存华扶住她的手臂,“奶娘,扶我回车上。”
眼见她面无血色,谢奶娘哪还顾得上其他,忙搀扶住她,一触之下发现她全身发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谢奶娘又惊又疑。
进了马车,谢存华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毫无间断,红唇间溢出呜咽声。
谢奶娘心急如焚,“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长乐县主说了什么不中听,您莫要往心里去。”
“与县主无关,”谢存华闭上眼,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痴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该感谢她,感谢她。”
因杜渥丹的关系,她与杜若相识,他们都喜摩诘居士之诗,慕西林先生之画,好都匀毛尖,擅魏碑……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名男子能与她如此志趣相投,相得益彰。
她爱慕他,她想嫁给他。
只天不遂人愿。
杜四老爷牺牲,杜老夫人病故。
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心知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然而心里终究还存了一丝妄念,所以她想方设法拒绝了一桩又一桩的婚事。
直到杜若与长乐县主订婚,最后的奢望破灭,他们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恨过怨过,甚至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你另娶我另嫁,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终究忘不了,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嫁人,恐将来造成一对怨偶,害人害己,所以苦苦哀求父母给她时间。
一年忘不了,那就两年,三年……终有一日,她会忘了他,心无挂念地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可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宁愿他欢喜过她又放下,也不希望他是长乐县主口中那样的人,否则叫她情何以堪。
两道细细的泪痕从紧闭的眼底流下,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喜欢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看得谢奶娘眼眶跟着红了,她听不明白姑娘的话,却看得出她的伤心欲绝,顺着她话说道,“醒来就好,哭一回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存华心头一刺,一阵阵抖起来,扑进奶娘怀里失声痛哭。
……
“你跟谢姑娘说什么了,你不会骂人家了吧。”陆见游好奇不已。
陆夷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骂她干嘛!”
陆见游随口道,“羡慕嫉妒啊!”
陆夷光瞪他,“在你们男子眼里,我们女子就该这般心胸狭窄是不是!”
“啊?”陆见游茫然。
陆夷光愤愤不平,“明明是杜若这厮的错,我为什么要怪谢姑娘。你们男子犯了错,却让女子背黑锅,还想让我们窝里斗,想自己没事人似的站在边上看戏,想得美!”
陆见游缩了缩脖子,气弱,“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要这么激动。”
陆夷光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陆见游岂肯安安分分当哑巴,为了满足好奇心,顶着陆夷光不善的视线没脸没皮地追问,“那你和谢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我看她样子不对劲的很,想哭哭不出来似的。”
陆夷光挑眉望着他,“想知道。”
陆见游用力点头,满脸求知欲。
陆夷光溜他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陆见深,“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陆见游彷佛遭受奇耻大辱。
陆夷光唇角一翘,“我也向谢姑娘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杜若和谢存华那一段,事关姑娘家闺誉,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反将一军的陆见游,“……”
陆夷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了一声,“学什么不好,学三姑六婆的八卦。”
陆见游悲愤。
陆见深低笑一声。
“大哥,我就不信你不好奇?”陆见游不满,不敢怼陆夷光,转换目标。
陆见深淡淡一笑,“非礼勿言。”
陆夷光大乐,“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没品。”
陆见游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那是你欠教训。”陆夷光毫不留情地嘲讽。
陆见游瘪瘪嘴。
“你们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斗嘴,先让我说两句。”陆见深笑着开口。
陆夷光和陆见深看过去。
陆见深叮嘱,“去了承德,玩乐归玩乐,注意安全,莫要胡闹。”
兄妹俩乖巧点头。
陆见深看向陆见游,“你是兄长,我们不在,你就要担起照顾阿萝的责任来。”
“我倒是想摆兄长的谱,关键是摆不起来啊。”陆见游不忿,就算只大了一刻钟,他也是想当兄长的好不好。
陆夷光不甘示弱,“兄长的谱不是靠摆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不干兄长的事,还想摆谱,想得美。”
“大哥你看,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我。”陆见游告状。
陆见深笑,“阿萝不都说了,你好好表现就能摆谱了,这半个月你好好表现。”
陆见游一脸惊恐,“那我不得给她当牛做马。”
陆夷光嘚瑟地抬了抬下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
陆见游假哭,“嘤嘤嘤,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捡来的?”
陆见深眼神微动,抬手用折扇敲了下他的脑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你们走吧,不然到那儿天都黑了。”
陆见游和陆夷光便也不再磨蹭,道别之后再次启程。
马背上的陆见深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帘之中,倏尔,清雅致远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隔得远听不见阿萝和谢存华的谈话,幸而他略懂一些唇语,再结合二人神情行为,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萝倒是怜香惜玉的很,不过这丫头也不是纯粹的发善心,她记仇的很。
陆夷光打了一个喷嚏,惊得旁边摊成猫饼打瞌睡的肥橘猫抽了抽,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小主人。趴在它旁边的小黑猫也懵懵懂懂地望过来。
这次出门陆夷光带了两只猫,一只肥橘猫和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猫。
陆夷光抱起小黑猫摸着它柔软的小耳朵,肥橘猫体重严重超标,她已经抱不动了。
半夏瞅着她笑眯眯的眉眼开口,“姑娘这是想到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陆夷光喜滋滋地翘起嘴角,“好事,不告诉你。”
半夏好笑,手脚麻利地将软枕和垫子铺平。
陆夷光身子一歪,躺了上去,二郎腿翘起,小曲都哼起来了。
唐突了美人实非她所愿,然她哪能明知美人痴心错付,还见死不救。他杜若岂配让谢存华为他蹉跎青春,误了花期。
世间男子皆薄幸,世间女子皆痴情。
谢存华十八年华都未许人家,并非她寻不到好人家,而是她不想。反观杜若,心有所属却另娶他人,人品犹如云泥之别。
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儿继续被蒙骗下去。
陆夷光由衷希望谢存华能看清杜若真面目,莫要再为他执迷,她值得更好的。寻一如意郎君,再生他三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恩爱,幸福美满,如同神仙眷侣一般,最好三五不时地在杜若眼前晃一晃。
虐不虐?虐不虐?虐死了!
她虐杜若的身,谢存华虐杜若的心,完美!
顺阳长公主身材微腴,穿着一袭绛紫色宫装,画着浓丽而不俗媚的妆容,衬得她越发张扬矜贵。
“你们阿娘没来?”顺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刚醒的沙哑。
陆夷光笑着回,“阿娘有事脱不开身,就只我们两个来了。”
顺阳长公主一笑,“你们打算待上几日?”
陆夷光,“约莫半个月。”
顺阳长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好好玩吧,若有事便寻柳嬷嬷。”
陆夷光觉得应该没什么事需要惊动这位姨母,但是人家这么客气的一说,他们少不得要感谢一回。
“用过膳了吗?”顺阳长公主懒洋洋邀请,“一块?”
“……我们用过了,姨母要用膳,我们便不打扰了。”陆夷光汗了一把,拜帖昨儿就递上了,他们还特意用过午膳再过来,不想来得还是太早了的样子。
顺阳长公主也不留客,柳嬷嬷送了兄妹俩出去。
离了淬月山庄,陆见游就道,“七姨这是刚起身来着。”顺阳长公主行七。
“姨母在这自由自在的,可不就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陆夷光羡慕。
陆见游也羡慕的很,平日里卯时半他就得起了。
陆夷光一夹马腹,“走吧。”
陆见游诶了一声,驱马跟上。
将将驶出三里地,迎面而来一驾马车,认出上头徽记以及领头之人后,陆夷光兄妹俩翻身下马。
那辆马车也徐徐停下。
陆夷光和陆见游面朝马车行礼,“见过靖宁郡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如远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右眼角下藏了一颗痣,只是过于苍白的病容,让人觉出隐隐的不适。
车内之人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靖宁郡王,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在别庄休养,深居简出,鲜为人识。
陆夷光倒是知道靖宁王也在承德避暑,然大家是同辈,又素无来往,所以也就没投帖拜访。
“免礼。”浅浅淡淡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道清咳声。
陆见游状似关切,“王爷哪里不适?”
靖宁王以拳抵唇,压下咳嗽,“老毛病罢了。”
“可有寻医?”陆见游又问。
靖宁王,“已经寻郎中看过,不甚要紧。”
陆见游一幅放了心的模样。
靖宁王抬眼望了望二人装扮,神色疲倦,“你们自去玩耍,本王也要回府歇息了。”
陆见游再是一礼,“王爷慢走。”
陆夷光也福了福,等靖宁王一行走远了,陆夷光忽然叹了口气。若是靖宁王身子康健些,京中闺秀就有眼福了,可惜可惜!
“叹什么气?”陆见游纳闷。
陆夷光老气横秋瞥他一眼,“你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陆见游不服气。
“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陆夷光翻身上马,“哪来这么多理由的。”
陆见游气结,“蛮不讲理。”
陆夷光冲他昂了昂下巴,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陆见游愤然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
尘烟滚滚,一行人在淬月山庄正门前勒住马匹。
门房惊得瞪大了眼,赶紧打发一个小厮进去通禀,端着笑脸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也好让小的们准备下。”
符骥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过去,“想来就来了,我娘呢?”
顺阳长公主正在看歌舞,舞姿缱绻,唱词涟涟。她慵懒的侧躺在榻上,一美貌少年力度适中的敲着腿,另一英俊青年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顺阳长公主笑出声来,挑起他的下巴,“这张嘴儿可真会哄人。”
“殿下,小侯爷来了。”柳嬷嬷匆忙进来禀报,目不斜视,纵然看了十几年,柳嬷嬷还是无法坦然。
顺阳长公主一扫放浪形骸之态,推开面前青年,“都退下。”
儿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亲儿子的看法不能不在乎。
一干人等再无二话,恭恭敬敬地快速退下。
顺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前往大堂,“骥儿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
柳嬷嬷也不知道啊。
面对母亲的询问,符骥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您了啊。”
顺阳长公主笑盈盈的,“我看你是京城待得没劲,来我这打发时间了。倒是巧了,阿游前天也来了,你可以找他一起玩。”说着又摇了摇头,“罢了,阿萝也在,你俩遇上又得吵起来,你一大小伙子还是做表兄的,见天儿跟个小姑娘作对,也不嫌害臊。”
她和南康关系不错,偏两个小的自幼就不对付,曾经她一度还以为儿子喜欢小阿萝,要不怎么成天去招惹人家。
儿子要是喜欢,她自然乐意撮合,小丫头活泼伶俐挺讨人欢喜的,只她一提儿子吓得原地蹦的三尺高,一脸的受惊,她也就撩开手了。
“分明是她针对我,娘,你别被她乖巧的表象骗了,她阴着呢。”符骥反驳。
顺阳长公主哑然失笑,“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阴的你?”还别说,她这傻儿子真不是阿萝的对手,十次里八次是他吃亏。
符骥:“……”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说。
他不说,顺阳长公主也不追问,拉着一个月未见的儿子嘘寒问暖。
符骥陪了顺阳长公主一天,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椅子上扎了钉子似的左扭右捏。
顺阳长公主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用了午膳,挥挥手,“知道你不爱对着我这张老脸,去吧。”
“哪能啊,”符骥涎着脸笑,“阿娘哪里老了,您风华正茂,美艳无双。”
顺阳长公主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行了,你娘我不用你哄,你哄小姑娘去,最好哄个媳妇儿回来。”
符骥的脸腾地红了。
顺阳长公主捏捏他的脸,“诶呦,还害羞了。”
“娘!”符骥恼羞成怒。
顺阳长公主睨着他。
符骥悻悻一摸鼻子。
“去吧,去吧。”顺阳长公主赶人,“我要去午歇了。”
符骥边勉为其难地离开山庄,一出门,犹如出笼的小鸟,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