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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陆夷光处,有李莹玉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再没人敢上来摸老虎须。连李莹玉这位王府千金,嫡亲表姐都被她弄得只能晕遁,缺心眼的才上来自取其辱。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她们遇上这种事——未婚夫舍身去救另一个女子,也得火冒三丈。
若说杜若对谢存华没有爱慕之心,她们是万万不肯信的。如是一想,不少人开始同情陆夷光,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优越感。
再来想李莹玉,就觉得她戳人伤疤不厚道了,看来李莹玉远没有她平时表现出来那般良善,个别心思重的,已经大胆联想到谢存华落水这桩事情上头去了。
李莹玉既然能在陆夷光伤口上撒盐,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和谢存华也没面上看来那么要好,细思恐极。
“揭了李莹玉那张皮,心情好些了吗?”昭仁公主含笑问陆夷光。
秋千架上的陆夷光用力踢了下地面,秋千荡了起来,“还真好受了不少。”她憋了一肚子火,然为了体面强忍着,李莹玉自己撞上来,正好让她撒了气。
昭仁公主看着来回摇荡的陆夷光,“你怎么个打算?”
“当然是退婚,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我才不稀罕!”陆夷光回地斩钉截铁,恨恨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跟我订了亲,居然还敢喜欢别人。”
不管是订婚前杜若就喜欢谢存华还是订婚后才喜欢上,前者无责任无担当后者背信弃义,都不可原谅。
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准备和她成亲,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还好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我就稀里糊涂的嫁过去了。一想我差点就跟这么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生活,兴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思念谢存华,我就想弄死他。”陆夷光整个人都暴躁了。
她从小就看着父母鹣鲽情深,一直都相信自己将来也会和父母一般幸福,可差一点就被杜若害惨了,陆夷光一边后怕一边庆幸。
见陆夷光这么快就想通,而且愤怒多过伤心,昭仁公主便放心了。只要阿萝决意退婚,姑姑姑父那边肯定会同意,他们怎么舍得掌上明珠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却也知道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对方以真情相报。
及至申时三刻,宾客散去,今年这场荷花宴可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届了,一出接着一出的戏,好些宾客都意犹未尽,但当事人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莹玉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言语上冲撞了阿萝,阿萝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金侧妃冲着陆夷光歉然一笑,“我已经教训过她,她已然知错,悔不当初。”
金侧妃安慰女儿会想办法,可哪有什么办法,她自个儿糊涂将把柄送到了陆夷光手里,辩无可辩,她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这件事对女儿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陆夷光点点头,“既然二表姐知错了,那我便原谅她这一回,只希望二表姐下次开口前仔细斟酌斟酌。”
金侧妃桃夭柳媚的脸扭了扭,“……”
饶是上首的庆太妃眉毛都抽了抽,“今天是你二表姐不对在先,”庆太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莹玉才好,长了副聪明相,干的全是糊涂事,打量着谁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是陆夷光得理不饶人也过分了,李莹玉代表的可是庆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下的何止李莹玉的脸,还有庆王府的脸。
庆太妃话锋一转,“你不高兴是该的,但是你可以回头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你何必说那些话,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陆夷光喉间一哽,打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招太妃喜欢,太妃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小时候她还伤心地问过阿娘为什么。
阿娘说她胡思乱想。才不是,她再傻也不会分不清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不过她有阿爹阿娘,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太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但是遇上太妃这么明显的偏心,陆夷光心里头还是憋得慌,赌气道,“她可以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见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南康长公主扬声盖过陆夷光的声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阿萝,又何曾考虑过阿萝的处境,考虑过她王府二姑娘的身份。出了那种事,阿萝本就尴尬,她一做表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那就别怪阿萝不顾情面。母妃和金侧妃与其在这怪阿萝没给莹玉留情面,不如好好管教下莹玉,小小年纪就口蜜腹剑,成何体统!”
金侧妃气得花容失色,焦声,“莹玉那是无心之失,公主误会她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当真是不用见人了。
南康长公主冷笑着站起来,眼神厌恶,“你们娘儿俩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当年金侧妃前来投奔庆太妃,她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也多番关照,还替她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结果人家心怀凌云志,趁着庆王醉酒之际爬了床,气得庆王妃险些流产。那几年,庆王妃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不薄,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行了,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的话来气我。”庆太妃嘟囔了一声,到底理亏在前底气不足,“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南康长公主母子三个一走,庆太妃又打发了庆王妃一行,没了外人,金侧妃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哪怕生了三儿一女,她依旧袅娜纤细,现下泪盈眉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姨母,莹玉当真是无心之过,她……”剩下半截音消失在庆太妃冷冷的目光下。
“南康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娘俩都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庆太妃语气寡淡。
金侧妃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庆太妃点了点她,“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发现凡是自作聪明的,都没有好下场。”
金侧妃颤了颤,双手撑地,头低得更低。
庆太妃往后靠了靠,疲惫地叹出一声,“你和莹玉回去各抄五十遍《道德经》,没抄完前不许出院子。”
心惊胆战地金侧妃不敢求饶,原本想求太妃想想法子替女儿挽回名声的话都不敢说了,自我安慰,五十遍《道德经》没一两个月抄不完,届时大家也就忘得差不多,这京城每天都有新故事。
金侧妃弓着身慢慢退下。
古嬷嬷捧着一杯茶递到庆太妃跟前,“太妃莫生气,当心身子。”
庆太妃接过茶啜了一口,“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想气死我。”
古嬷嬷端着笑脸道,“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二姑娘和县主就是小姑娘间斗斗气,公主和侧妃也是爱女心切,话赶话才到这了。”
庆太妃容色稍霁,“莹玉这孩子,”庆太妃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了陆夷光,“阿萝这呛人性子跟南康一模一样。”
古嬷嬷,“这亲母女自然是像的。”
庆太妃扯了扯嘴角,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古嬷嬷心里一动,再看庆太妃,神色如常,疑是自己听错了。
……
“确定了?”南康长公主摩着陆夷光的脸确认,恐她是一时气愤之下做的决定。
陆夷光躺在南康长公主腿上,用力点点头,宣布,“我不喜欢他了,我要跟他退婚。”
南康长公主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和坚决,颔首,“阿萝,既然决定了千万不要后悔,知道吗?”
陆夷光磨了磨牙,“我只后悔当初瞎了眼,居然看上他。”说着豁然抬起头,“阿娘,你帮我查查他和谢存华是怎么一回事情。是杜若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娘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得到消息,她就派人去查了,总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
陆夷光抱着南康长公主的腰依恋地蹭了蹭。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公主府到了。
“公主,”白嬷嬷掀开车帘禀告,“杜阁老和杜公子半刻钟前刚到,驸马和大少爷正在招待。”
“他居然还有脸来!”陆见游高喝一声,翻身下马就往府里冲,在庆王府他就想找这个王八蛋算账,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跑了。
姑娘轻声道,“我们是常州梁溪人士。”
“那你们怎么跑承德来了?”边上的符骥奇怪,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姑娘静默下来。
“我们去京城投亲,”那名唤作崔婶的老妪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声朝着符骥跪了下去,“侯,侯爷,草民求您帮帮我家姑娘。”
“……”陆夷光不高兴,明明她离得更近,凭啥舍近求远去求符小骥。
那自然是因为符骥是侯爷,在崔婶眼里,侯爷那可是大官,大大的官,没看刚才耀武扬威的登徒子和捕快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
观这位小侯爷的言行,是个好人,兴许愿意帮帮他们。
姑娘一愣,“崔婶。”
崔婶拉了她一把,拉着她一块跪下,“姑娘,我们求求小侯爷。”北上这一路走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崔婶把符骥当成了救命稻草。
姑娘涨红了脸。
符骥略略一怔,溜一眼陆夷光,赞赏的看一眼崔婶,有眼光,知道谁说话管用,立时挺了挺胸膛,“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崔婶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去投奔陆尚书,可草民怕到了京城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能靠近,能不能,能不能请侯爷帮我们说句话。”
平民老百姓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公主府在崔婶眼里比衙门还高贵神秘,这一路她都在怕,千辛万苦的赶到了京城,要是进不了门可怎么办?而且,崔婶羞臊地缩了缩手脚,他们身上盘缠所剩无几。原本是够用的,可路上遇到了两回小偷,大部分盘缠都被偷走了。
符骥刷的扭头看向陆夷光,六部尚书只有一个姓陆。
陆夷光仔细打量主仆二人,“你们是陆尚书的亲眷?”
家里有常州的亲戚吗?没印象啊!陆夷光疑惑的眼神投向陆见游。
陆见游也搜寻不到线索,直接问,“你们和陆尚书是何关系?”
崔婶和那姑娘面上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
符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他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姑娘,“你不会是……”剩下的话是被陆夷光一脚跺回肚子里。
符骥抱着脚尖金鸡独立,扭曲着脸瞪视陆夷光,“你干嘛!”
陆夷光凶狠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她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好男人,那么肯定是她爹,就是这么自信。
心虚,肯定是心虚,符骥绷了绷脚尖,忍着痛追问,“你们是陆尚书什么人?说了我才好帮你们传话不是。”
陆夷光和陆见游都看了过去。
看得崔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地回答,“陆尚书是我家姑娘的伯父。”
符骥泄气,还以为有什么大新闻呢。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念头不厚道,他望了望天,挠挠脸。
伯父,陆夷光和陆见游面面相觑,陆家祖籍在太湖,他们对本家亲戚并不熟,然既然寻上门来了,少不得要确认下情况。
看一眼还没散开的群众,陆夷光道,“进茶楼说吧。”
“大水冲了龙王庙。”茶楼顶层的包厢内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可真有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