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电影,还拍吗?”
“小卢导,要不然咱们还是散伙算了,这恐怖片,没前景的。”
“要我说,不如你还是把费用给大家结一下,然后回去跟你老爹一段时间吧,就算混混资历也是好的嘛。”
……
“因为怕了,所以给差评,这种差评只会吸引来更多的观众。”
“可要是评价一些,垃圾电影,根本不恐怖之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部恐怖片被评价不恐怖,那谁会愿意看呢?我觉着,这对我们的片子是好事,我开始对咱们拍出来的片子,有点信心了。”
……
“其实吧,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没真想做点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吧,我就是想跟漂亮的女人待在一块,这会让我保持心情舒畅,不管干什么,吃个饭,唱个歌,不经意的碰一下小手,就感觉很舒服。”
“特别是身材好、脸蛋俏、年轻又……”
……
没有谁的一生,能把方方面面都顾忌到位,做一个真正的圣人。
不管是好的、坏的、认真的、油腻的,这一段段的内容,汇聚起来便是张煜这个人的人生。
但显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并没有对死亡做好准备。
张煜面对妻子、儿子……这些亲人时,可以强装镇定,安慰他们自己不怕。
但在卢正义面前,他展现出了绝对真实的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他哭泣、他颤抖、他无助的呢喃着……
面对死亡,人们都是平等的,不管过去有多么辉煌、多么璀璨,但此时此刻,人都宛若一个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懵懂无知的孩子。
医院病房冷色调的灯光下,卢正义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这个熟悉的人渐渐失去声息,渐渐变得僵硬,并且……一点点光芒从他的身上浮现。
一道完全看不清人形的虚影,出现在了病床边。
他似乎很激动,想要卢正义倾诉些什么。
但没有声音,甚至于看不出具体动作想表达的意思。
紧接着,那虚影慢慢变得僵硬,不再那么灵活,最后便散了。
很遗憾,张煜并没有像是王晓旭一样,停留下来,继续存在。
而只是像多数人一样,短暂的在死后,仅仅只以魂体存在很短暂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比较具备灵性的人能够看到一些模样,但很快便会消失。
“走了吗?”
卢正义遗憾的声音响起,他轻轻将张煜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掌,慢慢的放回床上。
同时,他又抬起手朝门外挥了挥,示意屋外的人进来。
门外的一群人,在看到卢正义招手的那一刻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当进屋后,瞧着侧着身子,背对着他们,一点都没有要转身意思的张煜,他们都明白了。
“爸!”
“老张!”
“师父!”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称呼从他们的口中响起。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卢正义并没有过多的参与,他只是默默的站起身,退到了一旁,看着他们在病床前喊着、叫着。
不过除了比较感性的几个,其他人都没有落泪。
很多人对于死亡是有迟钝感的。
可能在现场,大家会表现出难过、悲伤的情绪,但这更像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身边的人去世了,就应该难过,甚至还有一些哭丧的习俗。
不管是不是难过,但都得哭出来,哭得越大声越好。
但其实有些人的内心,并没有真正难过的情绪。
很多人在这边哭着、喊着,但一回头回到各自的家里,依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还能讨论到时候丧礼结束后会安排去哪里聚餐这种比较轻松的话题。
真正发自内心的难过,出现情绪,多数都是在去世后的一段时间。
有些人才会猛地意识到了‘哦,他已经死了’、‘再也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像那种难过的时候想找个人喝喝酒、倾诉一下的人又少了一个’、‘以后我没有母亲、没有父亲了’、‘家还是那个家,但已经不是以前的家了……’
这样的一些想法,然后独自一人觉得沉重、觉得悲伤,可能还会落泪。
但那一般都得是往后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不仅仅卢正义他们留在了吉城这边,剧组的其他人在得知消息后,也匆匆从其他地方赶过来了。
在医院里,或许没有办法聚集那么多人,但是葬礼的话,众人就可以到场了。
“怎么这么突然。”
“唉,我还想着回国以后,再单独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的,怎么就……”
“不管怎么说,愿他下辈子能成为修……成为想成为的人吧。”
“卢导,您说张副导下辈子有机会吗?”
“我有点难受……”
在现代社会,多数的葬礼已经没有古代那般繁琐,尽可能是在三到五天内结束。
快节奏的生活下,人们都尽量的精简这个过程,甚至发展出了一条相对完善的产业链。
一般的丧葬服务,大抵是在家的附近,找出合适的地方,搭设灵棚,安排最基本的流程,吊唁、入殓、运送遗体、火化、安排墓地……
而相对麻烦一些的丧葬公司也有,不仅仅在基本的流程上做出安排,甚至还会在火化前,与殡仪馆方面协商,提供一个专门的告别厅,供亲朋好友上前做最后的告别。
一句话,只要钱到位,别说棺材、墓地,就连专车接送、纸钱、白花、黑纱、花圈……这些统统都能安排到位。
以张煜的家庭状况,这葬礼也办得比较体面,专门找了一个大公司,安排了一个大型的告别厅。
而在众人一一上前,将白花放在灵柩后,又有专门的法师开始唱诵超度。
当大致的流程走完了,便到了享用午饭的时间。
午饭吃的东西,同样是负责安排丧葬的公司提供的,大鱼大肉肯定是没有的,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素菜。
而他们这些剧组的人,自然是被安排在同一桌。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的交谈却还是比较收敛的,毕竟在场的,更多的是张煜的亲人。
“那些事情,谁知道呢。”
卢正义随口回着,又默默的吃饭。
不过他往常的大胃口,这一次却是没有了。
但好在,还有阿勇可以帮忙销赃。
而其他人见他沉默的样子,也没有再开口搭话,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张宇明的身上,小声隐晦的询问着,前些日子遇到的事情的更多细节。
“我吃饱了,去外边走走。”
卢正义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在结束用饭后,便起身离开。
而阿勇很自然跃上他的肩膀。
之前在医院里,为了避免麻烦,他没有把阿勇带上。
但这一次葬礼,他同样能参与了。
“喵。”
走出告别厅来到外边,阿勇便站在卢正义的肩膀上叫了一声。
“我没事,只是有些遗憾。”
卢正义轻声回着,来到栏杆边站定,望着下方的空地。
除了张煜这里在举办丧事,下方还有不少的人来来往往的。
殡仪馆这种地方,其实并不冷清。
特别是白天的时候,咨询的人数甚至不比一些银行、居委会的人数少,冬天的时候,还会更多一些,还得排队。
参加葬礼,算是卢正义这辈子第一次。
不过流程上,他还是挺熟悉的。
毕竟他上辈子不仅仅参加过别人的葬礼,还参加过自己的葬礼。
“喵。”
阿勇又喊了一声,语气有些低沉。
“是这样的,人总是需要学会告别的。”
卢正义平静的回着,“或许是你跟别人告别,或是别人跟伱告别。”
“生老病死是世间的常态,我当然也会死,你也是一样。”
“但我尽量走在你们的后边,等你们都走了,我再走,好吗?”
阿勇愣了一下,“喵?”
“留下来的,当然会难过了,但是……我见得多了,习惯了,就还好。”卢正义伸手摸了摸他的猫头,“总是会有个先后的,我希望是在你们的后头,免得……到时候你们找不到人倾诉了。”
“你不知道,老张啊,最后那一刻很怕呢。”
“这要是你们也那么怕,我又不在了,我会挺自责的。”
阿勇听着,没再说话了。
道别这种话题,总是沉重的。
就像是当初跟梁美娟告别,他也缓了很久。
他确实无法想象,如果告别的人是卢正义的话……
仔细想想,那个三层楼的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的场景,阿勇忍不住伸出猫掌,舔了舔。
是的,自己无法承受,无法作为那个留下来的人。
“先生,您是在跟……这只猫说话吗?”
不过就在卢正义吹着风,望着前方的空地,时不时与阿勇说上几句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很突兀的响起。
他平静的转过头,一个身穿殡仪馆工作服饰的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好奇的看着自己。
“这是……玄猫吧?”
年轻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肩膀上站着的阿勇,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宝物一样。
“先生,您有考虑过,出售这只猫吗?”
年轻人在对上阿勇瞧过来的目光后,眼中的热切更甚,忍不住走上前去,礼貌的出声问道,“价格方面,都好商量,我都可以满足。”
“抱歉,他是我的家人。”
人家只是礼貌性的一问,卢正义也礼貌的回应着。
他并没有觉着,人家开口就是要买下阿勇,态度很恶劣是什么的。
毕竟在外人看来,阿勇就是一只猫。
即使是像观山道人一样,知道他是通灵性的灵物,他也是把他当成是一只玄猫,仅此而已。
“……好吧。”
年轻人很遗憾的点着头,“那就打扰了。”
卢正义没有同意,他也没有强求的意思。
说着,他便打算转身离开。
但猛地,这年轻人又顿住了脚步,再次迈步朝着卢正义这边走近,“那……方便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掌,“你好,我叫郑新峰,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是这样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会迷信一些有的没的,您的这只玄猫,非常的有灵性,在我们唐国的传说里,像这样的猫是能够辟邪的。”
“既然它是作为您的家人,那我也不方便说些什么买卖的话,但我可以留你一个联系方式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供养它,保佑我在工作上顺顺利利的,不要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先是自我介绍了一些,又说明了一下自己想要联系方式的用意。
供养这个词汇,除了提供生活所需这样的解释外,偶尔还用于供品祭祀。
人们会通过祭香、花、灯……一系列的物品,去供养给神佛,便能够得到庇佑、洗清罪业、除去烦恼的说法。
“我家阿勇不接受别人的供养。”卢正义摇着头,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如果你真的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可以去一趟青牛山,那里的道观是对外开放的,说明你的去意和工作,求一道护身符或许更有作用。”
“青牛山……”
郑新峰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神态上就已经有了变化。
等到卢正义提及道馆、护身符之类的词汇时,他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原来你也是内行人。”
内行人?
卢正义平静的看着他。
事实上,从对方一直留意着阿勇的眼神和言语时,他就知道了对方多半也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的。
“等等,我记得这几天的客人里有一个是……娱乐圈里的人。”
但很快,郑新峰意识到了什么,“您是卢正义?”
他竟是直接叫出了卢正义的名字。
魁梧、凶悍得像是古时候的将军,经常带着一只玄猫,而且还是混娱乐圈的,这些标签每一个都很瞩目,完全符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是我。”
这一下子,卢正义明白了。
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不仅仅是作为导演,在唐国国内出名。
就连一些额外的身份,也被人知悉了。
“打扰了,卢导。”
本来还想客套,留个联系方式的郑新峰慌乱起来,打了声招呼后,转身就要跑。
“什么意思?”
卢正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一晃身,人已经挡在他后退的路线上了。
“这,这……”
郑新峰站在原地,摆着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您什么都别问,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瞧着他这样子,卢正义哪能不明白他是谁的人。
就这态度,就这语气,就这些话,多半又是观山道人那部门的人,就算不是,也是有关联的。
“你们这业务,挺广的嘛。”卢正义好笑的看着他,“物流方面有涉及,还有专机接送,现在还跟殡葬扯上关系了,产业真够丰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