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们几乎前后脚进宫,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淑妃。
一个有太后撑腰。
一个有国公府坐靠。
但是进了这九尺黄墙之内,两人所受到的对待却是截然不同的。
太后不喜欢林振英,自然也就讨厌烈明艳,而对于太后来说刁难一个后宫中的嫔妃那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别的嫔妃都是初一十五去太后宫中请安,烈明艳却是要日日都去,风雨无阻,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季, 她也要在潇潇冷风中静静地站着, 光那个冬天, 她就倒下去过三回,可病好了后,还是会到慈宁宫请安,并且宫里内外从未听说过她道过太后一句不是,仿佛无论太后怎么刁难她, 她都可以忍耐下来。
为什么不去告诉给虢国公呢?
那个时候, 杜嘉柔忍不住的这样想着:到底不是林振英的亲生女儿,所以心里面大概没有底气吧!
太后不喜欢她, 皇上也同样不喜欢她。
有一次,皇上寿宴。
他指明淑妃当众献艺, 像这种当庭献艺一般都是那些低等嫔妃做的事情, 位如烈明艳, 显然没有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 她站起来后脸颊涨的通红, 万般无奈下结结巴巴地念了首诗,被皇上当庭嘲笑了几句。
那之后,淑妃连续半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宫里面的大家都说,皇上对烈明艳只是面上的情谊,那个时候天真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吧!
可是有一次,就有那么一次,这个讨要淑妃的男人,却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了一副不同寻常的模样。
那天,她正在和皇上吃饭,外面便有人来报说是淑妃烈明艳从轿撵上掉下来,受了重伤。
杜嘉柔几乎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上官明喧豁然变色的嘴脸,那也是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在自己心底温文尔雅的夫君竟也有如此雷霆之怒的时刻。皇上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几乎是一路奔跑着出去。让自己的那句:“臣妾与皇上一起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皇上曾经对我说过,你就像是这宫里面的一簇野草,无论是被无视还是被践踏,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机勃勃的成长着……我想这就是他喜欢你的原因吧!”杜嘉柔苍白若纸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烈明艳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三日之后,静妃杜嘉柔,薨逝于凤栖宫中。
她的葬礼办的安静,简单,但大致上也算是体面了。
杜嘉柔一死,挡在烈明艳为后道路上的最后一点阻力也都消失不见了!
乾清宫,冬暖阁中。
上官明喧淡淡的看在跪在她脚边的女子。
“皇上,臣妾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啊!这、这是我娘临死之前交给我的血书。”林雪桐把着上官明喧的裤脚,哭的是肝肠寸断:“烈明艳那个贱人,竟丧心病狂的毒杀了我的父亲,皇上请你一定要为我父报仇雪恨啊!”
上官明喧看着底下哭泣不已的女子,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子浓重的厌烦之意。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和淑妃都是一府养出来的女孩儿,为何一个那么聪明,一个却又如此的愚蠢?”
林雪桐浑身一颤,傻乎乎地愣在那里,她仰起头,脸上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声道:“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父林振英,乃是堂堂的国公爷,为皇上为江山社稷立下过了汗马功劳,这样一个千古贤臣居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个后宫妇人的手里,这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的倾天大案,皇上应该立即拿下烈明艳那个贱人,将她打入大理寺,严加拷打,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啊!”在林雪桐的心眼里,上官明喧对林振英是无比的信任与爱重的,假若他知道了,害死林振英的就是烈明艳那个贱人,一定会为她父亲报仇雪恨的。
“打入大理寺?严加拷打?”上官明喧的嘴角扯出一道嘲讽地弧线,看着林雪桐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朕实话告诉你,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朕一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什么!”林雪桐整个人豁然变色:“皇,皇上你一早就知道了?”一早就知道是烈明艳下的毒手,然而却一直代她隐瞒嘛?
“昏君。”林雪桐这个时候不哭了,巨大的被背叛的愤怒,让她整个人几乎快要爆炸了:“烈明艳那个贱人,为了不让我哥哥继承虢国公府的爵位,竟对我父下了毒手,皇上知道后,不说替我父报仇,却为了一个毒妇苦苦隐瞒您这么做是一个明君所谓吗?你让这满朝文武知道您纵然后妃残害忠良他们该如何想您,这天下百姓又该如何想您?难道您就要做一个被女色误国的昏君吗?”
“朕是不是昏君,历史自然会给出答案。但你父亲是不是个忠贤之人,朕现在就能给你个答案……”上官明喧一桩桩一件件的把林振英曾经做过的那些谋逆之事说了出来,而他每说一件事,林雪桐脸上的血色就越加苍白一分,特别是在听到林振英竟然窝藏了前太子的一双儿女时这种惊恐几乎到达了极点。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这样的人!”林雪桐瘫坐在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不停喃喃说道。
“其实你应该感谢烈明艳。若不是她在朕之前下手,此时此刻,躺在地下的就不仅仅是林振英自己了,而会是林家满门,当然,还有你这个林家出来的女儿。”
林雪桐坐在那里惊骇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自那日期,林雪桐几乎就消失在了皇宫之中,日后,除了一些极重大的场合外,她便在也没有出来过,特别是当烈明艳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后,她就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每日都担心这个新皇后会出手报复她。
忧虑之下,性子却也是实实在在地老实了下来,再没给烈明艳造成过什么麻烦。
烈明艳被封后的那一天,是个天气极好的日子,她拉着昱儿,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的踏上了九十九层的白玉阶梯,座上了那把鸾凤金椅上。
她看着身边那个一身玄服,带着珠帘免冠的帝王,心中既有欣喜也有着无数的感慨万千,既有着无比的幸福,又有着微微的惶恐失落。
帝王的爱是那样的浓烈与真心,而让烈明艳烦扰的并不是担忧这种爱总有一天会消失殆尽,而是,不明白这种爱的源头是从何而来,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是那样讨厌她呀!
于是,在烈明艳正式成为皇后的那个夜晚,她把这个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上官明喧听后笑了笑,俯身在那洁白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烈明艳靠在她的肩膀上也微微笑了一下,的确这是个傻问题,如果上官明喧反而过来问她呢,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了,又哪里能够事事都解释的一清二楚呢?
夜深人静,累了一日的皇后娘娘在龙踏上安然睡下,
看着她平静的睡眼,上官明喧笑了一下。
他不会告诉她,其实自己对她是一见钟情。
“我家新来的妹妹长得可漂亮可可爱了,就像是个小仙女一样,笑起来也好看,眼睛弯弯的,声音甜甜的……我家新来的妹妹真是特别的聪明,她认的好多字,还看过好多书《论语》《孟子》之类的也都读的很好……妹妹今天发火了,天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那么生气,小小的人儿站在台阶上也没有特别疾言厉色,但却让底下的下人们各个寒颤若惊,不过也是打那起伺候他们的下人勤快多了,再也没有偷懒磨蹭的样子……”
上官明喧十几岁的时候身边新来了一个陪读。这人是虢国公府的长子,与满是心眼儿奸诈狡猾的林振英不同他的整个长子,老实木讷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聪明,读书也只是堪堪,平时话不怎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格外的愿意与上官明喧谈起自己家那个:新来的妹妹。
久而久之,一个机灵古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形象就牢牢地扎根在了上官明喧的心底。
第一次,真的见到本人,是一场意外。
那日,上官明喧微服出宫,不想半路下起雨来,他为了躲雨便去了虢国公府,房门不认得他,他也只报自己是大少爷的朋友。
下人们把他领进去,然后,在路过一处月亮门时,他便看见了烈明艳。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年纪尚小,但却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坯子,她执着把青伞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就像是一株清脆的嫩芽儿,一动不动的望着某处。
上官铭喧想:她站在那里,是在做什么呢?
抱着这点好奇的疑问,他耍了点计谋,支开了领路的小厮,自己又偷偷跑回了月亮门这边,一刻钟后,大雨终于停止了。
他看着那个执伞的小姑娘身子动了动,清丽可爱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神色。
上官明喧再一次的想着: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小脸紧巴巴的皱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就连一只小拳头也重重地捏着,她好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样,看着就令人觉得既可爱又可笑。
而再然后,上官明喧便终于知道了,这个小姑娘是在做什么呢。
一只蝴蝶颤颤悠悠地在雨后的空中飘然飞起,它围着小姑娘转了一圈,然后就这么的翩翩飞走了……
若是没有那把伞为它遮风,它便不能破茧而出……
“真漂亮。”小姑娘似乎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仰起头,对着那消失不见的蝴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啊,真漂亮。”少年的上官明喧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里跳的竟然格外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