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佑约了幸嘉心见面, 她想把地点定在一个离两人都近点的咖啡店, 但幸嘉心拒绝了。
幸嘉心让她去月湖别墅, 不然, 就不见。
谭佑开车往月湖别墅去的时候,挺想不通, 明明是这个人打了电话过来,怎么就变得好像她哀求着非得见这一面似的。
等车到了月湖别墅门口, 门卫跟她打个招呼就放了行, 谭佑突然就又想通了。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憋了这么久, 实在憋不住了, 想见幸嘉心一面。
她从来不知道,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想念一个人,想念到现在开车行在她家小区里,都觉得这小区跟她故乡一样亲切。
谭佑把车停在了幸嘉心门口, 然后给她打电话。
幸嘉心接得挺快:“喂?”
谭佑道:“我到门口了,下来吧。”
“你上来。”幸嘉心说得很干脆。
“今天天气不错,”谭佑道, “我们在外面转转, 或者就在你小区里,里面不是有个湖吗,一直都没好好看过。”
“不去。”幸嘉心道。
她说得实在是直接, 谭佑一时接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 她没挂电话, 幸嘉心也没挂电话。
“好吧,我上去。”谭佑妥协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门开了。
谭佑进了屋,回头看了一眼,反锁了大门。
一楼没人,甚至都不太有人气,谭佑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她走的时候,东西怎么摆着,现在还怎么摆着。
谭佑上了二楼,敲了敲幸嘉心卧室的门。
“进来。”幸嘉心的声音从旁边的房间传来。
谭佑愣了愣,那是她之前住的侧卧,元宵那晚她走得急,还有一些东西没拿回去。
幸嘉心在这间房子里,干什么,什么意思。
谭佑突然就心里一紧。
她一直在来的路上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她只是来开导幸嘉心的。
来跟她把话说清楚,不要再让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该学习学习,该工作工作,没事了就和朋友出去玩玩,多认识些志同道合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发现,其实她谭佑,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什么值得喜欢的人。
这些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谭佑想当面说。
当面她就可以看见幸嘉心的眼睛,闻见她身上的气息。
不知道她们之间,还剩下多少个这样的当面。
谭佑推门的手不自觉收紧,身体也绷直了。
门轻轻地“咔”一声,打开了。
往后退去一道缝都时候,谭佑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幸嘉心……的一只脚。
细瘦白净的脚丫,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床边,房间里没开灯,所有窗外的光,都好像反射在了幸嘉心的皮肤上。
门越开越大了,谭佑上前一步,习惯性地要去关门,又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她把门大开着,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床上的幸嘉心偏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意味深长,好看,却让谭佑觉得危险。
“过来啊。”幸嘉心说,“站那干什么?”
这场景真是充满了新鲜感,就像是从来没买过的物品,快递到家了拆盒子。
在她和幸嘉心重逢以后,每次见面,幸嘉心都在主动地朝她跑。
冷静一些的时候能在她面前十厘米处刹住,冲动一些的时候便会负距离地砸进她的怀里。
哪里有这种时候,淡淡地,仿佛叫小鸡仔一样,叫她过去。
谭佑站在原地没动,她的目光落在幸嘉心脸上就有些移不开。
她好像瘦了些,人也更白了,脖子上的线条明显,柔软羸弱的美。
谭佑用力移开了眼睛,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吃过饭了吗?”
“没。”幸嘉心道,“等着吃呢。”
谭佑在房间里扫一圈,没什么变化,除了开着的衣柜门。
她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床上:“那我们出去……”
话说到这里停下了,谭佑惊讶地发现,她的那些旧衣服,此刻正扔在床上,压在幸嘉心身下。
一旦看到了这里,就发现现在幸嘉心身上穿的睡衣,正是她穿过一次的那件蓝色睡裙。
同样的衣服,在不同的人身上,真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V领的睡裙,给谭佑穿,便一马平川,彻底地展现着衣料的垂坠感,而给幸嘉心穿,就凹凸有致,露出点让人身体发热的线条。
幸嘉心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支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拨了下头发。
长发被拨到身后以后,圆润的肩头露出来,弧度诱人。
谭佑脑子里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她不敢细想这些细节的含义,幸嘉心为什么会在这间侧卧里,答案呼之欲出。
又被谭佑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她转了身,道:“出去吃饭吧。”
“我不想吃饭。”幸嘉心道。
“那吃面?”谭佑还是没回头,她盯着门外的走廊,努力地数边线的花纹。
“不吃面。”幸嘉心继续反驳。
“吃火锅?”谭佑继续猜。
“不吃。”幸嘉心开启了任性挑食模式。
“那你想吃什么?”谭佑很无奈。
“吃你。”幸嘉心道。
谭佑心里咯噔一下,热度轰然上脸,尴尬又无措。
她微微地侧了个头,望向幸嘉心:“嘉心,我是来跟你谈正事的,你不要……”
话没说完,幸嘉心突然一伸手拽住了睡衣的边缘,利落地向上拉去。
白花花地一晃,谭佑猛地跳出了房间,抬手便关住了门。
手还放在门把上,拉得紧紧的,生怕房子里的人冲出来。
谭佑呼吸再呼吸,刚才那一跳跟猛地跑了百八十米似的,心脏狂跳。
她甚至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脑袋里莫名地冒出一句歌:
山上的女人是老虎,见了一定要躲开~~~
歌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谭佑抬手拍了下脑袋。
什么东西!冷静下来!
这下猛拍挺有用,脑子清静点了。
脑子清静以后,听觉就分外敏感了。
谭佑听到了屋子里的动作,幸嘉心从床上下来的声音,脚没有穿拖鞋就踩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步步,不紧不慢地来到了门边。
谭佑不知道该继续拉着门不让她出来,还是扔了门跑路。
门缝底有影子晃了晃,然后便被大片的阴影盖住了。
幸嘉心的声音传出来,位置很低,她竟然就这么靠着门坐下了。
“你跑什么?”幸嘉心问,“我还能真吃了你吗?”
谭佑真想问问她这些天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说话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不是要谈正事吗?”幸嘉心又道,“谈啊。”
“你别坐地上。”谭佑道,“又不是地暖,凉。”
“你管我坐哪里,”幸嘉心道,“那我是不是能管管你别拉着我门?”
谭佑握着门把的手都尴尬了起来。
她停了几十秒,那边没说话也没动。
谭佑看看地面,干脆也一盘腿坐了下来:“那就这么说吧。”
“嗯。”幸嘉心应一声,“说。”
“你今天没去九院吗?”谭佑决定从轻松点的话题开始。
“周末。”幸嘉心回两个字。
“哦哦。”谭佑摸摸鼻子,“我那不算周末,就没注意到。”
幸嘉心没说话。
“之前的那个课题做完了吗?”谭佑又开始找话题。
“没。”幸嘉心干脆利落地一个字结束话题。
“最近忙吗?”
“不。”
“杨果最近忙吗?”
“不。”
“黄毛有没有再去骚扰你?”
“没。”
“今天天气不错。”
“这就是你要说的正事?”幸嘉心终于说了句长话。
呛得谭佑假咳了一声。
静默了有两分钟,谭佑终于磕磕绊绊道:“正事,就是你,你打电话说的,事啊。”
“哦。”幸嘉心顿了顿道,“你同不同意?”
“饼干……”谭佑叫了一声,“你知道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包养的意思。”幸嘉心道。
谭佑这次是真被口水呛到,疯狂地咳嗽起来。
“要喝水吗?”幸嘉心在她疯狂咳嗽的间隙问。
谭佑用力摇了摇手,又想到幸嘉心看不到,便努力说了句:“不用。”
又是两分钟,谭佑道:“你从哪学的这词?”
“还用学吗?”幸嘉心道,“到处都是。”
“也没到处都是啊,这事还是很少数的。”谭佑决定心平气和地跟她谈,“而且一般情况下,被包养的人,起码得年轻漂亮啊。”
“你不年轻漂亮吗?”幸嘉心立刻反问到。
“我……”谭佑笑起来,“我是挺年轻漂亮的,但我没你年轻漂亮。”
“怎么,对金主还有挑剔的吗?”幸嘉心的语气挺霸道总裁的。
“哪能啊。”谭佑道,“你这金主水准,真要包,多少鲜嫩可爱的男男女女争着抢着呢。”
“所以你要抓住机会。”幸嘉心道。
“不是,饼干啊。”谭佑很无奈,“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幸嘉心那边一阵摩挲,“有味吗?隔着门就能闻到?”
“你真喝了啊!”谭佑声音一下子提起来了,“你别喝的还是假酒吧!”
“不知道真的假的,还是过年的时候你买的。”
“我买的肯定是真的。”谭佑突然放松了下来,要幸嘉心认认真真真情实感跟她谈这种事,谭佑挺尴尬的。但现在幸嘉心是喝多了,谭佑突然就觉得,尴尬的不应该是她了。
跟喝多的人没法讲道理,幸嘉心这会的状态,谭佑真保不准她下一秒能干出什么奇葩事来。
便干脆先这么坐着聊聊天,顺毛撸,最好能把发酒疯的小猫给撸睡着。
谭佑道:“那金主大人,你准备开什么价啊?”
“条靓盘顺,开最高档的。”
“最高档什么价?”谭佑笑,“我没接过这活,不太了解行情。”
“我就接过吗?”幸嘉心凶巴巴地反问道,“你干这事呢你不知道价。”
“嘿,这事谁先提起来的。”
“你。”幸嘉心理直气壮。
“怎么着就是我了?”谭佑惊讶地转个身,从靠门的动作变成了看着门,这样就好像能用眼神逼视着那边的幸嘉心一样,“不明明是你打电话说……”
“你那天说的。”幸嘉心打断了她的话。
“哪天啊?”
“我给你表白那天。”幸嘉心的声音突然就哑了,一直努力维持的平稳又霸气的声调也散了,“你说如果我想,你就可以满足我的欲望,但是你不跟我在一起……”
谭佑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那天她说的每一个字,幸嘉心大概都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翻了无数遍。就像谭佑这些天,一闲下来就能看见幸嘉心的笑一样。
有些回忆不能碰,一碰就能喷涌而出,又把两人推到绝境的路口。
谭佑已经做过一次选择了,她不想再做那么痛苦的第二次。
她站起了身,想要说两句话就离开算了。幸嘉心抽了下鼻子,突然道:“五千。”
谭佑愣了愣:“什么?”
幸嘉心的语调恢复了那个冷漠又沉稳的霸道总裁样:“我给你的价,五千一次。”
“靠。”谭佑发出个感叹词。
“不够吗?”幸嘉心紧接着道,“一万。”
“你疯了吗?”谭佑震惊得不能自已。
“还可以包月。”幸嘉心自顾自地道,“二十万一月怎么样?”
谭佑真想原地蹦一下:“幸嘉心你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是啊。”幸嘉心认真地回答。
谭佑想了想,有那么个按月打钱的妈,还真可能是大风刮来的。
“你牛。”她只能感叹一句。
“那行,就这么定了。”幸嘉心顿了顿,声音的位置变高了,“从今天开始吧。”她猛地拉开了门。
谭佑大意失荆州,瞬间便看到了毫无阻隔的幸嘉心。
瘦弱,单薄,长发盖得脸颊连巴掌大都没了。
她松松垮垮地挂着那件谭佑穿过的睡裙,抬眼看她的时候,眼角有些红:“你该为我服务了。”
“服务个屁。”谭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价都讲好了。”幸嘉心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盯着她。
“没讲好!”谭佑吼了一句,“什么价!”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幸嘉心道,“只要我给得起。”
谭佑突然一股火就蹿了上来。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她不会蠢到真以为幸嘉心想要和她发生关系,从接到幸嘉心的电话那一瞬起,谭佑就知道幸嘉心在让步,在上下求索。
她不肯放弃,非得这么死乞白赖地把两人拉扯在一起,哪怕用这种,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低劣的手法。
为了她谭佑,幸嘉心把自己的身段低了又低,值得吗。
她懦弱,她肤浅,她陷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十年前没爬出来,十年后连挣扎都显得费力。
谭佑指着自己,咬牙切齿地道:“我这种货色,一分钱都不值!”
幸嘉心皱起了眉,她看着谭佑,愣了很久。
在谭佑转身准备要走的时候,幸嘉心道:“那我给你那么高的价,你为什么还不同意?”
谭佑猛地回身两步跨到了幸嘉心面前,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因为我不值!不值懂吗!!!”
“我自己买东西,我愿意。”幸嘉心盯着她,死倔。
谭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和呼吸里的酒气,她闭紧了呼吸:“我不卖。”
“你有什么理由不卖?”幸嘉心的眼睛越来越红,“你不是说了你缺钱吗?你不是为了缺钱,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既然你把钱看得那么重,我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你都愿意要废料!为什么不愿意要我!”
谭佑头要炸开了,幸嘉心在无理取闹,她却没办法阻止她这样的无理取闹,她甚至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
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被人围攻时耗到精疲力竭,就像饿极了,身上却再也摸不出一分钱。
逻辑上谭佑有无数句话可以吼回去,但看着幸嘉心,看着她发红的眼睛,看着她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咬紧的唇,谭佑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可以伤害这个人,她怎么能再去伤害这个人。
二十七年来,能把她谭佑看得这么重的,不就这一个幸嘉心吗?
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谭佑感觉到心痛,她握在幸嘉心肩膀上的手,滚烫。
幸嘉心突然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以前说爱我都是在敷衍我……”
“不是。”谭佑回答得很快。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幸嘉心眼角开始汪出水,“你不理我是喜欢我吗,你拒绝我是喜欢我吗,我都不要女朋友的身份了,你还不肯……”
谭佑吻住了她的唇,把她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以往柔软湿润的触感,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幸嘉心喝多了酒,还是因为她满心里都是澎湃汹涌着的情绪,变得粘稠而炽烈。
谭佑的动作迅疾,幸嘉心却一点都没有躲,在谭佑吻住她的那一瞬,她便也用力地吮住了她的唇。
而后,舌头纠缠在一起,手也揽住了谭佑的腰,一下子就抱得死紧。
一整个柔软娇弱的身体都搡在谭佑怀里,谭佑垂在身侧的手,在幸嘉心咬住她的舌尖警告时,终于也放在了幸嘉心身上。
幸嘉心的背,能够摸出蝴蝶的形状,绸缎的睡衣光滑,她的皮肤却应该更滑。
指尖止不住地在吊带上勾了一下,幸嘉心突然退开唇舌,但也不过退开了一毫米而已,呼吸相闻间,幸嘉心贴着她的唇说:“证明给我看。”
“谭佑,证明给我看。”
一把火便把理智烧了个精光。
谭佑抱起幸嘉心,就着这鼻尖相贴的姿势,快步向室内而去。
幸嘉心可真轻,就像一片云朵在她掌心间。幸嘉心也可重,坠在她心尖上,沉甸甸的。
谭佑将自己和她一起扔在了床上,那张扔满了她衣服的床,上面有馥郁的,幸嘉心的味道。
室外的光线愈发地暗了,谭佑却可以看清她怀里幸嘉心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她把她巩固在她臂膀的范围内,一动就能碰着,一碰着就是点火。
“你在我房间做什么?”谭佑吻在她下巴上,突然就想问。
“这是我的房子。”幸嘉心说,呼吸冲在谭佑额间,热烘烘的。
“那我出去。”谭佑觉得自己一定失去了智商。
幸嘉心瞬间抓住了她的胳膊,攥得死紧,攥到疼痛。
“不许走。”幸嘉心说,“我想你。”
幸嘉心说:“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谭佑的手粗糙,蹭在她的脸边:“不许哭。”
一旦哭了怎么能轻易止得住,何况幸嘉心那么委屈。
幸嘉心不仅不听她的话继续哭,还要掐住了谭佑的肉,让她也哭。
谭佑终于一迭声地说出来:“别哭了,我也想你我也想你。”
幸嘉心抽噎着:“证明,给我看。”
“好,证明给你看。”谭佑的唇走过她的耳边,温柔而灼热。
那灼热的温柔一点点,一点点地在幸嘉心的脸上布满印记,然后又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而去。
曾经穿在谭佑身上的衣服,被谭佑一点点地拉下来,褪出半边如玉的身体,香味,扑了个满怀。
循着这气息,谭佑陷进无法自拔的梦里,那些梦中,她曾经把幸嘉心狠狠地压在身下,也曾经仔细地吻遍她全身。
还有,还有在恍惚的一个打盹间,她都能看到幸嘉心对她笑,低喃地跟她说话。
谭佑贴住了那柔软的肚皮,也低喃道:“我真的想你。”
“也真的喜欢你。”
“我想对你做很多事,比如……”谭佑向下移去,“亲吻你最秘密的地方。”
幸嘉心的脚趾,蹭在谭佑半跪的脚踝上,蜷缩了起来。
她的手指,抓住了撮谭佑的头发,吐出两个字:“不要……”
“不要?”谭佑抬起头,以这从下到上的角度,看了她一眼。
对上了幸嘉心的眼睛,水光潋滟,不知道是泪光,还是春色。
谭佑又问了一遍:“不要?”
幸嘉心偏过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声音颤抖:“要。”
谭佑再低头下去,下巴都蹭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