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四紧一阵儿,慢一阵儿,把张正和乔之华引出数十里,过了一条小河,前面是一座绿柳环绕的山庄。
张正和乔之华追到近前,任老四闪身进了庄子。张正停下脚步,心想:“是这里了。”
乔之华道:“兄弟,站住了干什么?快追呀!”
张正道:“既然到了,也就不用急了,咱们休息一下,再进庄不迟。”
乔之华道:“也好。”他嘴上说也好,心里面实在是急不可待。张正在一棵柳树下站定,想着进庄后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乔之华却饶着张正和那棵柳树转圈。直转到八九圈上,张正道:“乔兄,别饶圈子了,我头都晕了。”
乔之华停步道:“唉,莹妹不知被关在哪间屋子,有没有挨饿?有没有受苦?我心里着急啊。”
张正道:“若我料的不差,他们一会儿就该派人来接的。
乔之华道:“真的吗?他们还能敲锣打鼓的把咱们接进去不成?”
张正叹道:“咱们要是不追究狄老二杀人的事,别说迎接了,还要好吃好喝的盛情款待一番呢。”
乔之华迟疑道:“兄弟,你说,咱们能答应他们吗?”
张正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对哭泣的母女,和五口棺木的情景,心头一热,昂然道:“不能,大丈夫言而有信,今天只要口一松,头一点,以后就不能给巧英一家报仇了。”
乔之华道:“可是,莹妹她……”
张正道:“师妹当然要救,若是咱们救不了,还有药公,还有我师父和你叔叔,咱们一齐向三江派要人,谅他也不敢不给。”
乔之华一拍大腿,兴奋的道:“对,就这么办,药公率领药王门、鬼手门、崂山派众高手大兴问罪之师,不仅要他们释放莹妹,连狄老二的狗头也一并交出来。”
张正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想:“远水不解近渴,若田老大手段够毒,把我们三个都杀死在庄内,日后推说不知,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正本想着自己和乔兄在庄外徘徊不进,田老大必会派人来接,哪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乔之华等得实在心焦,说道:“兄弟,他们不接,咱们自己进去吧。”
张正想了想,道:“好吧,咱们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进去。”
二人来到山庄的门前,大门紧闭,门上无人值守。
张正上前打门,良久之后才出来一个瘦削汉子,问道:“什么事?”
乔之华大声道:“装什么糊涂,郭姑娘的家属找你们三江派要人来了!”
那人皱眉道:“什么三江派?什么郭姑娘?莫名其妙!”回手便要把大门掩上。
张正抬手抵住大门,说道:“任老四呢?我们亲眼看见他进来的。”
那人不耐烦道:“不认识,没这个人,快走吧。”说着,又要用力关门。
张正按在门上的手臂一震,半扇门向后猛的打开,那人被门板撞到左肩,连退了数步,一手捂住肩头,怒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撒野!”
乔之华道:“撒野怎么了?老子还要拔了你的柳树,烧了你的山庄呢。”
忽听有人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要拔我的树,烧我的庄啊。”
张正和乔之华一抬头,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身形微胖的青年人正向这边走来,此人浓眉阔口,脖颈略短,正是嵩山派的少掌门海擎天。
海擎天竟然在此处现身,大出张正和乔之华意料之外。二人呆呆的愣在当场,木雕泥塑般说不出话来。
那名瘦削汉子向海擎天躬身施礼道:“少掌门,他们……”
海擎天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笑道:“本派在各处都有产业,这是昨天刚买的庄子,你们今天就寻来了,可见有缘,二位,别愣着了,请到里面喝杯茶吧。”
张正和乔之华这才回过神来,只得跟着他往里走。张正心想:“他怎么在这里?他跟任老四等人是什么关系?”
尚未走进大厅,杨端从厅里迎了出来。张正见他也在,喜道:“师兄,你和妡妹都在这里吗?”
杨端支吾了两声,拉住张正的手,笑道:“兄弟,我到处找你,想不到你自己找来了。”向海擎天和乔之华看了一眼,又道:“两位不要见怪,我和我兄弟有几句知心话说。”
他拉着张正穿廊过院,来到一处花厅。张正以为他领着自己来见杨婉妡,满心欢喜,又稍稍有些紧张,却见厅中空无一人,问道:“师兄,妡妹呢?”
杨端微笑道:“先不提她,我跟你说件别的事。”
张正道:“师兄请说。”
杨端道:“也不着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二人刚一坐下,便有庄丁献上茶来,张正心想:“这是嵩山派昨天刚买的庄园,怎么我师兄竟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杨端举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说道:“兄弟,是这么回事,嗯,这个……”
张正见他吞吞吐吐,笑道:“师兄,咱们兄弟间还有什么遮掩的?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杨端道:“好吧,兄弟,我爹命咱们采购灵芝,多么紧要的事情,你怎么放着师命不办,与三江派的人为难起来了?”
杨端所说的与三江派的人为难,显然指的是自己要为巧英一家报仇的事。师兄本来不走开封这条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心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口中道:“师兄,狄老二连伤五条人命,连七八岁的小女孩都没放过,您知道吗?”
杨端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起因还是在灵芝身上。大家一窝蜂的都来买灵芝,物以稀为贵,店家惜售,也在情理之中。全怪狄老二心急,遇事没个涵养,这才出手伤人,酿成惨剧。唉,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要多为活着的人考虑。”
杨端的话里避重就轻,好像巧英一家也有不是之处,狄老二杀人事出有因,最后还说为活人考虑,难道巧英一家的冤仇就这么算了不成?
张正的脸上微有不平之色,但随即隐去,说道:“狄老二可不是激愤之下失手伤人,而是一天一个,手段极其残忍,别说人家店里真的没有灵芝,就算是有,人家不卖,也不能胡乱杀人啊!”
杨端道:“是、是,狄老二当然不对,可是兄弟,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杀了狄老二,巧英一家也不能活过来呀。依我看,兄弟,你高抬贵手,就把狄老二的死罪给免了吧。”
张正道:“师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指令?”
杨端道:“这个……”
田老大袍袖粉碎,打了张正一掌之后带领狄老二和贺老三离去。他当然知道张正等人的武功不过尔尔,但张正的背后是药公,岂是轻易能够得罪的?将狄老二狠狠数落了一顿,思虑良久,想着张正是杨敬轩的徒弟,杨敬轩和嵩山派掌门海东峰交情莫逆,而自己与海东峰还能说得上话,便修书一封,命人送上嵩山,请海东峰从中周旋。
三江派虽不在八大剑派之列,但三江合一之后,隐隐有江南第一大派之势。海东峰见田老大卑词来求,所求之事虽然有违侠义,但不用亲自出面,只需向杨敬轩知会一声,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答应了下来。
杨敬轩见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事,自己又没有什么损失,况且海掌门的面子不能不给,当即应承下来。事后想到自己也是一派掌门,将来中兴本门,名扬天下,若被人记起曾不辨是非,回护凶手,十分不妥,便派人给儿子杨端送信,让他代办此事,并说你好言相劝,但不要说是我的安排。现在张正当面询问,杨端当然不能出卖父亲,但要说是自己的想法,只怕这个倔强的师弟还真敢不听话呢。
张正见他沉吟不语,又问:“师兄,到底是谁意思,是你?还是师父?”
杨端道:“兄弟呀,这很重要吗?你就当是我的意思吧。咱们鬼手门刚刚重出江湖,正该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了,狄老二的死罪免了,活罪不饶,罚他一年之内做十件好事,救十个人,以赎前愆,你看怎样?”
张正正色道:“不行,大家都随意杀人,然后再救人赎罪,对死者公平吗?今天杀五个救十个,明天杀十个救二十,这能算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吗?”
杨端的脸上一会红,一会儿白,很不自然,明知理亏,又有些怪张正不给自己这个师兄面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你吃亏呀,三江派那么多的高手,你打得过人家吗?现在他们已经服软,何不就坡下驴,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张正道:“三江派当然厉害,田老大的武功就远在我之上,但咱们从小打拳练剑,刻苦用功,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难道坏人不厉害咱们才打,坏人厉害咱们就逃之夭夭?师父谆谆教诲,不务虚名,不畏强暴,师兄全忘记了吗?”
杨端的脸上更加难看,这个师弟从小就聪明伶俐,惹长辈喜爱,处处压自己一头,但对自己还算尊重,今日竟当面教训起我来了,好在没有旁人在场,若有第三个人在,我这师兄的脸面往哪里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