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主任怎么回事?她不是想私吞你的奖学金吧?我问她要了几次,她都说没发下来,听说其他年级的早就发了。”
“下学期有初三和高三年级的动员大会,估计要等到那会儿吧。”
“你不能跟你们班主任说说提前发吗?咱们家这段时间的情况——”
“枕琀这次考得怎么样?”枕溪当机立断地截住枕全的话,生怕他不知死活地恶心到外婆。
“还行。”枕全哽了一下,这么应了枕溪一句。
那就是不好了,说不定还及不上半期成绩。
“下个学期结束就小升初了,听说这次七中打算完全按成绩排名,A班B班这样的排着下去。妹妹觉得自己能进哪个班?”
“怎么可能?”枕琀眼睛瞪得很大,心里害怕但又不肯承认。
“其他私立学校早就这样了。A班是尖子班,B班是精英班,大家都是这样称呼的,越到后头的称谓就越难听。妹妹你得加油啊,你要是进不了A班,我在同学老师面前都会很难堪。”
枕溪温柔地用手给她理着头发,说:“你可千万别让姐姐丢脸。”
“怎么会?我们琀琀那么聪明,区区一个实验班,肯定是考得上的。”
“那姐姐提前祝贺你考个好成绩。”
大白天做梦!
外婆从车上下来,抬着头看了看面前的房子,说:“你们现在就住这啊?”
“嗯。”
“很敞亮的房子,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还住在小平房,那屋子又黑又冷。”
枕溪用牙齿咬着舌尖,感觉心脏的哪根管子被人通了气,又凉又涩的风直往里刮,弄得她一阵咳嗽,鼻子里呛着一股劣质的煤油味儿。
回到家,林征正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慧在厨房里忙活。
看见林慧的那一刻,外婆的脊背就佝偻了下去,说了句:
“你好像没怎么变过。”
林慧没怎么变过,她的阿荀却已经死了快十年。
枕溪死死抓住外婆的手臂,想把她扯离这个家,她真是疯了才会答应带着外婆回来。她和枕全,面上再怎么不和,始终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可是外婆……
在外婆的眼里,枕全和林慧就是杀害她宝贝女儿的凶手。
她要怎么和杀人凶手坐在同一桌吃饭?
枕溪已经有点不记得她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枕琀和饶力群的感觉了。对于她来说,见到他们的窃喜,是要多过心里对她们的憎恶的。
可外婆和她不同,她知道自己还有怎样光辉灿烂的一生,她知道只要她努力,枕琀和饶力群不过是她生命中恶心人的一个过客,和不小心被人在街上吐了一口痰在鞋上没什么两样,丢了那双鞋之后,她就会连吐痰的人也渐渐忘记,无非就是以后想起这件事时心里恶心一下。
但是外婆,她亲生女儿死了是事实,害死她亲生女儿的这对夫妻还好好活着是事实,她亲外孙女要仰仗这对夫妻的鼻息生活是事实,所以她心里的愤怒怨恨都只能搁浅,因为生活在继续,枕溪要长大。
外婆看过了枕溪的住处,脸上才露出进这个家的第一个笑容。
“挺漂亮的,以前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就说了以后要给你布置一个这样的房间。”
“也挺暖和的。”
这是她用冰凉的被褥把自己捂热换来的。
和着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音乐,一家人坐在了一起吃饭,家里三个男人推杯换盏,其他人都欢欢喜喜的吃饭。
只有外婆和枕溪,吃的很少,也不怎么说话。
酒过三巡,枕全和老头举起了酒杯对着外婆,说:“敬您一杯。”
然后终于开始说他们这次吃饭的真正目的。
枕溪全身戒备放下碗筷,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后面乐出声来,真真觉得这对父子是个活宝,讲得相声比电视上演得还要来得搞笑。
枕全和林慧要开早点铺,为什么要她外婆拿钱出来?
“你们——是活在梦里吗?”枕溪直接问出声来。
“枕溪,大人说话小孩……”
“你们跟我外婆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样理所应当地找她要钱?”
“枕溪!”枕全怒目而视,左手在桌上握成了拳。
“只是暂时借钱周转周转。”老头说。
“爷爷!”枕溪喊了一声,说:“有句老话,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找我外婆借钱也不是不行,那我爸是不是应该先把之前借得两万块还上?”
老头看向枕全,估计是不知道有这回事。
枕全眼神躲闪,说:“都说了那借条不算数。”
“怎么就不算数了?您可是在那上面盖了手印的,也说了五年内归还,现在都过去十年了,算上利息也不少了。”
枕全一拍桌子,嚷道:“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亲家母,你看,现在枕全没了工作,丹丹还在上学,她的学习非常好,老师一直都说她绝对可以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可这家里要是没了经济来源……”
“我们班主任说了,只要我每次考试保持在年纪前十,直到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我操心。要是考上好大学,大学的学费也由学校给我出。”枕溪看着老头,说:“爷爷,我在这个家,是读书最不需要操心的一个。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你们完全可以不用操心,我有学校补助和奖学金,足够了。”
又想拿她的学业要挟外婆?
老头眼里的利光一闪而过,脸上的怒容也迅速被他修补回来。他说:“是,你学习好,不用太操心。可是你妹妹呢?她还小,也没你聪明。”
“枕琀和我外婆有什么关系?”
枕溪一点情面不想留了,最好今天撕破脸大家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是枕琀的外婆需要操心的事!”
“林慧家里只剩下她姐姐了,她姐姐还自己带着一个儿子。”
是,所以她姐姐刚被汽车撞死,她立马就拿了人儿子的监护权,也理所应当地拿走了人家的全部赔偿抚恤金。
老实说,这个家里多得是可怜人,以她和林岫的身世,写张纸跪在地上靠讨饭为生都比在这个家活得容易。但是,林征和枕琀一直是幸福的,不用和草芥般的她和林岫相比,就是比这个世上千千万万家庭圆满的孩子,也是比得过的。
她林慧一直靠吃人血馒头为生,但这辈子,别想把这个主意打到她头上。
“没有钱,家里的屋顶都没钱修,哪里有多余的钱。”枕溪如是说。
“乡下不还有几块地,平日里也没人耕种,不如……”
“那几块地签了租赁合同,开春就租给人家了。”枕溪抢答。
“胡说八道,那几块破地谁看得上?”
“您不就看上了。”枕溪晃着玻璃杯里的饮料,眼睛根本不往他身上看。
“总之,没有钱。现在没有,以后……”枕溪想了想,“以后,或许等您什么时候还了那两万块,就有了,到时候您再来借。”
枕溪太强势,强势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她如老母鸡般张开双臂,将他们所有的试探商量讨好等等全部拦在了铜墙铁壁之外。这顿饭不欢而散,没有人说她和外婆今晚要怎么安顿的问题。
“没事了吧,没事我就跟外婆出去找旅馆住,趁现在还不晚。”
“怎么出去住呢?你和你外婆在你床上将就将就吧。”
“算了,我外婆认床,在这里睡不着。”
没人问认床的外婆要怎么在旅馆安顿,他们本来就是要一个台阶,既然枕溪给了,他们也就顺着下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街面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偶尔能听见几个爆竹在响,声音很远也很近。
枕溪搂着外婆在外面走,踩过爆竹炸裂后留下的红纸,踩过别人家窗户传来的嬉笑声,踩过阵阵飘香的饭菜味道。
大年三十的晚上,天气冷得让人生气,枕溪等了许久,也没有一辆出租车从她面前驶过。
她想带外婆到市区去,找一家好的,温暖的酒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睡一晚。
她现在有钱了,这一季的两个包包卖了两万块,再加上各自搭配的三个配色,一共是五万块。她和徐姨一分,到她手的就有两万五。
老天给她补偿的运气好得不像话,在这之前,半年前,她的一个版型加三个配色才卖了2500块,现在,同样的一个版型加三个配色,价格翻了整整十倍。然而这还不是终点,她以后会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钱。
林慧和枕全亏欠外婆的所有,她会在物质上狠狠地偿还。
而这个物质,也是他们最想要的。
“您冷吗?”枕溪抱着外婆,用搓热的手暖着她的脸。
“枕溪?”
一声不确定的,探究的语气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