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朱君凡在唐古镇待了五天,每天都随着小堂弟一起往东山村跑。东山村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纷纷议论余家这是走狗屎运了,先是跟将军成了干亲,又让阳郡王另眼相待,现在又攀上了靖王府的世子。
张氏酸溜溜地撇嘴道:“攀上靖王府的世子又有什么?还能赏他个官儿当当?人家大人物回到京里,还认识余海是老几?村里那些家伙们真势力,见余海家发达了,一个个舔着脸凑上去。真是不要脸!”
她聊天的对象李氏,却皱巴着一张大饼脸,唉声叹气地道:“娘,要是咱家没分家的话,这些好处不都是咱整个余家的?或许小弟也能沾沾光。要是能被靖王府世子看上,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给靖王府看大门,也比咱们县令老爷风光。”
凡是跟小儿子有关的事,张氏都特别上心。听李氏这么一说,张氏的心活动起来。她的三角眼骨碌骨碌转了转!余海那边是走不通的,她跟他又杀母之仇,余海那个白眼狼吃了她的心都有,更别说帮她了。老头子那边倒也可以走走,夫妻情分到头了,可儿子是他们俩共同的。儿子发达了,那老头子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于是乎,在某个吃完晚饭的傍晚,瞅着老余头出来散步的时候,张氏拦住了他。
老余头看着张氏那张皱纹叠着皱纹的老脸,忍不住撇开头,道:“咱俩已经和离,你还来找我干啥?就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没把你告上衙门,治你个谋杀亲夫的罪,已经算便宜你的了!你离我远点儿,免得被人看见了说嘴!”
张氏嘴角抽了抽,挤出一副笑脸来,道:“小波他爹,好歹咱们也算夫妻一场,我以前是猪油糊了心了,坐下不可弥补的错事,看在孩子们的面上……”
“别给我提孩子!这些年我对你带过来的孩子咋样,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呢?是怎么对待我的孩子的?彩凤被你远嫁穷乡僻壤,还是个鳏夫。大海这孩子多能干多仁义啊,你苛刻他家不是一天两天了!唉……这些旧账我就不跟你算了。咱俩是和离过的人,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吧!”老余头手背在身后,一个眼神也不屑于给张氏。
自从来到大海家,贵得要死的补药喝着,大鱼大肉的吃着,还一点活都不舍得他沾。彩凤和大海都是孝顺的,他们的孩子,也都承欢膝下。耳朵边没有张氏尖酸刻薄地抱怨,没有李氏指桑骂槐地数落大山的声音,除了有些惦记在外地求学的小儿子外,老余头感觉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这张氏拦着他找他说话,肯定是后悔了,想把他骗回去做牛做马,等他干不动的一天,再一脚把他踢开。当他傻啊!好日子不过,受她磨搓去?
张氏迈着小脚快走两步,又拦在老余头身前,道:“他爹,你不念在夫妻一场,我不怪你。可小波也是你老余家的骨肉,你不能不管他啊!”
老余头脚步顿了顿,脸色一变,道:“老三咋啦?又出啥事了?不是跟他说了,好好做学问,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吗?要是在府城在待不下去了,就让他回来种地吧!”
张氏容不得别人说小儿子半句不好,稀疏的眉毛竖了起来,嚷道:“我家小波在府城好得很!有你这么咒儿子的吗?儿子说了,他明年的童生试肯定能过,你就等着有个秀才儿子吧!”
老余头也放下心来,瞪了老婆娘一眼,道:“你都说他好得很了,还让我管什么管?我大字不识几个,能帮他什么?让他踏踏实实读书,比什么都有用!”
张氏见老余头对儿子还是关心的,心顿时放下了几分,她看看左右无人,道:“戏文里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咱家小波将来肯定是要做大官的,可要是没有关系的话,走得肯定艰难。”
“你啥意思,就明说了吧!”老余头皱起眉头,看着凑过来的老脸道。
张氏强忍着心中的不快,道:“你那好儿子,不是够上朝廷里的什么世子了吗?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身边哪能没几个幕僚?咱家小波能力出众一表人才的,要是有人给他牵个线,肯定能得到世子的赏识,将来绝对前途无量。你这个当爹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老余头心中虽然有些心动,可想起什么似的,冲张氏斥道:“又想这些歪门邪道,你嫌害儿子害得还不够吗?上次的教训,难道你忘了?只要自己有实力,还愁将来没机会?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老三的主意?”
张氏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道:“是我的主意——上次要不是余小草那蠢丫头,小波的事哪能闹这么大?小波是被余小草给连累的……”
老余头一听,登时火就上来了,这蠢娘们颠倒黑白,要不是大海家的小草,家里的钱早被骗子骗光了,哪里还有钱送儿子去府城读书?
“你给我住嘴!要不是你和儿子心术不正,想着走后门进荣轩书院,哪能被人骗?要不是咱家小草,你们娘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还有脸埋怨小草?那时候真该不管你们,真是白眼狼啊!”老余头气得发了一通火,理都不理张氏在后面喊他,大踏步地离开了
老余头在余海家养了一个多月,身子骨比以前还壮实,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老些,看起来比张氏年轻好几岁呢!
张氏现在过得也不痛快,大儿子在他媳妇的撺掇下,竟然藏私房钱,每天卖鱼交到她手中的铜板越来越少。而府城的小儿子,却时不时地捎信回来要这要那。手中的存款越来越少,张氏吃不香睡不好的,几十岁了还跟那些年轻人一起,扒拉沙子挖海肠。
以前余海没分家出去的时候,她只管着收钱,连家务活都不用伸手,过得多滋润呀!现在,李氏那个懒婆娘根本指不上,家里家外都得她操心,因而这两年面相上老了好多。
且说老余头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毕竟余波也是他的骨血,而且费尽心力培养了十几年。作为父亲,没有一个不想孩子有出息的。可他张不开这个嘴啊,余海不过会种地,帮阳郡王种出玉米而已,人家对他们也不过是个面子情。要是让大海帮他讨人情,贵人先不说答不答应,只怕到时候还会怪罪大海得寸进尺。
这一夜,老余头几乎没合眼,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对黑眼圈尤其显眼。余小草诧异地看着爷爷萎靡不振的模样,上前问道:“爷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老余头连连摆手,道:“我这身体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赚两个钱不容易,别瞎折腾钱。”
余小草劝到:“钱重要,还是人重要?钱花了可以再赚,人病了就得抓紧治,要是拖严重了,花的钱更多!”
老余头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没病,就是有点心事,一宿没睡而已。”
“有啥心事,说出来咱一家合计合计,再难的事,只要一家人同心协力,也能解决掉。”昨儿还好好的,傍晚出去溜达一圈,爷爷就有了心事,难道是张氏那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余小草这么想着,一不小心真相了。
这个孙女别看年纪小,点子可多了。他来这段时间算看清楚了,就是余海这个一家之主做什么决定,也要先征求这丫头的意见。这丫头也是有本事的,去了镇上一趟,就捣腾出灭蝗虫的药水,还真让她种出了蔬菜。这些蔬菜都卖上肉的价格了,每天都有好几两银子的进项。或许,她能给出出主意?
老余头犹豫了片刻,将张氏昨天找他的事说了。他看着余小草,略显焦急地道:“草儿,你看这能行吗?”
果然又是张氏!这张氏就是个搅家精,谁沾上谁倒霉。不过,看到老余头期待的目光,她实在不好一棒子给闷回去,她想了想,还是来个缓兵之计吧。
“爷爷,这事我也不太懂,不如待会儿我问问小郡王吧!”余小草道。
老余头连连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对,对!先问问郡王爷,他跟咱家比较熟一点,就是说错话了,也不会治咱们的罪的!”
不多久,“靖王世子”带着他的侍卫小分队来了,阳郡王自然也不会缺了他。朱君凡显然兴致很高,比了比手中的弓箭,对余海道:“爷听说你打猎的本事还不错。走!咱比比谁先猎到野猪,中午好加餐!”
余海对上次进山遇到熊瞎子的事,还心有余悸。眼前这两个贵人,一个是靖王府的接班人,一个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可吃罪不起啊!
“世子大人,现在灾荒之年,山上的野兽缺少食物,凶猛得很!咱们就是猎到野猪,只怕也瘦得皮包骨头。您想吃猪肉的话,草民去隔壁村给您买……”